五月中旬, 陆满庭领着几十个亲信到达大庸国的巴县。一路上,他们根据探子汇报的金少的足迹走,出了津州后, 途径秘县、观海、大屿山, 一直朝北。

这是一条偏僻的路径。根据行程来看,金少并没有走官道, 似是随意,却也是别有用心地躲过了盗匪常出没的地段。

晌午的密林里, 众人停下来歇息。

这片密林景致极好, 红杉树葱郁笔直,掩映在蓝天群山下。浮云朵朵、初夏风凉, 欢腾的雀儿从草丛里一跃而过, 惊起啼声连连。

然,这片密林却是当地有名的迷路之地, 只因早晚伴有浓雾,非得跟着晌午的日头走,否则出不去这片密林。

一湾碧绿的池水畔, 几棵大树相映成辉。

树下一堆干木柴烧过留下的黑炭,被早晚的露水淋湿后,剩下一滩襦湿的黑渍。不远处, 拔剩的鸡毛碎在草丛中。

王将军站在池水畔,望着远处山顶上的溪水。

“还别说,这是个赏景的好地方。也不知是谁如此有雅兴,在此处烤过烧鸡呢,”王将军踢了一脚地上的果核, 还有未完全腐烂的半颗李子, “嘿, 青李子!巴县的特产,又甜又脆!”

静谧的空气忽地变得凝重压抑,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将军不解,被风离捅了胳膊肘。

不远处,陆满庭摩挲着树干上的三道印记,流畅的下颌线抿得死死的。

这是金少留下的记号,采用御林军特殊的留记方式,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王将军看了一眼,立即爽朗地笑了。

“皇上,金少和娘娘来过这里呢!太好了,说明我们没走错。难不成那堆火是金少留下的?有可能,娘娘有了身孕嘛,喜酸,金少就给她备了酸李子......”

一道阴沉的视线扫过来。

王将军顿住,恍然间发现皇上的脸色极沉。

他吞了吞口水,干咳了两声,不动声色地退下。转身后,往自个的嘴巴上狠狠地拍了好几下。

陆满庭静静地站在大树下。

幽邃的眸扫过地上的黑炭、没吃完的果子、藤椅和方桌留在土地里的痕迹......满腔的嫉妒和压抑涌起,醉美的唇侧勾着凉薄渗人的弧度。

他一言不语。

金辉穿过茂密的树叶,斑驳的光影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让那张过分昳丽的容颜,看起来竟有几分诡异的扭曲。

他抚了抚里衣处紧贴着的圆帕,忽地咳嗽,咳出一潭暗红色的鲜血。

众人大惊:“皇上!”

陆满庭摆手,示意众人没事,抚在心口处的大掌却握得死死的,手背上数条青筋。

自吟儿消失后,已足足有两月。这两月里,无论是他多么热切地想她,也感受不到半分她的存在。

他和吟儿同I修欢喜,是为男身和女身,能彼此感应、共调阴阳。

若是长期不能共I修,只会一次比一次痛苦,一次比一次迫切;若是一方无欲无念,而强行思索的另一方则会心绪受损。

陆满庭清朗的眸底掠过一抹悲凉。

“吟儿,你便如此......恨我么?”

*

今日是五月二十九,苏吟儿和金少到达了刺喇,距离漠北很近了,至多还有五六日的行程。

越靠近漠北的地方,风沙越来、天气越热。干燥的北风,吹得人脸火辣辣地疼,路上见到的灌木丛愈发稀少,偶有直挺挺的大树冲入云霄。

刺喇是大庸国北边境线上最富足的地域,来往殷商众多,是胡蛮族、天牧族、北仓国、南冥国等邻国进入大庸国的必经之地。

苏吟儿坐在奢华的马车里,娇嫩的脸颊染着胭脂般的绯红,一双秋水般的美目蕴着滚烫的热切,难耐地半垂着。

马车外人声鼎沸、喧声哗哗。

嬉笑的稚童无意撞倒在一位壮汉的怀里,壮汉笑着骂了句“野绷子”,单手将稚童拧起放在街边上;梳着妇人髻的大婶吆喝着买卖,引得两三位蒙着面纱的女子驻足停留。

本是刺喇最朴实的人土风景,是往常苏吟儿最喜看到的,今个却没有半分理会的心思。

今日逢九,她念想得紧。

这完全出自身体的本能,和她的情感没有半分的关系。体内有一股邪火,汹涌着翻滚,像是急需某一个出口,越烧越旺,比前几次都来得猛烈。

她藏在绢纱广袖中的手儿不安地紧扣,将白色的绢纱抓得皱巴巴的。

时值初夏,刺喇的天气炎热,苏吟儿着一身粉色的齐襦纱裙,外披一件鹅黄色的半透明罩衫。裙下白裤严实,虽看不出异样,她却晓得自己有多么的难堪。

她简直恨透了这般的自己。

马车外,金少嘴里衔着半截野草,左脚随意地踢在雕栏上,悠闲地架着马车。

前方传来他的声音。

“萝卜头,那边有卖回饼的,看起来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回饼是漠北一代特有的吃食,将面粉调成糊状,摊在烤炉上,半生不熟的时候撒上细盐,再放到火上烤,吃起来脆脆的,很香。

苏吟儿沉寂在侵蚀的煎熬中,不知道金少在同她说话。她有些晕晕沉沉的,浑身软透了,提不起力气,也没答他。

金少兀自念着。

“对了,过了刺喇,就快到漠北的边关了。咱们有三个地方可以去:大庸国的若水城、天牧的皇城、南冥国的明都,你想往哪个方向走?”

“你想去哪都行,反正我陪着你,直到你安定了我再离开。”

“当然,你要是舍不得,我晚些走也行......”

其实,金少已经走得很慢了。这些时日,他故意放慢脚步,就为了陆满庭能早日追上。在他的计划里,他和苏吟儿到达漠北的时候,就“恰好”被陆满庭“堵上”。

至于那些“往后的打算”,不过是一场奢梦罢了。

他做了这么久的美梦,天快亮了,该醒了。

他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苦涩地笑了笑。

苏吟儿咬着丰润的红唇,秋水般的眸子**漾着不自知的风情。她努力克制,脑中却不自觉闪过那些旖I旎暧昧的画面。

她艰难地沉默着。

忽地,马车停了下来,门帘被一把掀开。

金少蹙着剑眉,俯身凑近。

“你怎地不回话?生病了?”

娇弱软糯的美人儿,白皙的额头满是香甜细密的汗渍,粉颊蹙着春天般的浓艳,泛着一股让男人着魔的魅惑。

她似生病了,又似不像。

金少伸手要给她把脉,被她后退着躲开。

苏吟儿:“我没事,就是有些热。寻一处客栈歇歇吧,我想沐浴更衣。”

金少犹豫着缩回手:“真的没事?不要逞强。”

苏吟儿浅笑,连说了好几遍她真的没事,又催促着金少去找客栈,金少适才没再追问。刺喇的客栈多,寻一处合适的客栈不是难事。

金少将马车安置在客栈的后院,领着苏吟儿去了二楼最好的厢房。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小厮打来一桶浴水,金少仔细地检查门窗后,抱着宝剑守在厢房的门外。

他看了一眼正烈的日头,想起某一天,陆叔也曾大中午的不用膳,赶着回房泡了个热水浴。

他紧锁的眉心更深了。

厢房内,苏吟儿长吁一口气,一只手抓着木桶的边沿,一只手护着胎儿,缓缓泡入温热的浴水。

四扇银色屏风后,寥寥雾气萦绕,氤氲了苏吟儿卷翘的长睫。热水漫过莹润如脂的肌肤,水面上漂浮着的玫瑰花瓣随着水波**漾。

刚一入水,她便觉着好多了。疲惫散去、筋骨酥软,她慵懒地斜倚在木桶上闭目休憩。

然,这种缓解过于短暂,不过须臾,更急更猛烈的欲排山倒海地袭来。

苏吟儿绝望又无助,一双蒙着迷离霏雾的美目不安地流转。惶惶然中,她羞耻地望向她的随身布袋。

布袋就吊在浴桶旁的置物架上,与她不过一只手臂的距离。

布袋里放着一个金色的缅铃。

缅铃不大,圆圆的,似一颗小铜珠,中间是空心的,里面装满了水银,遇热能滚动。这是陆哥哥花了大价钱从北仓国的殷商那弄来的,说是京城甚少有此物,能让她快活。

在男女情I事上,陆哥哥总有使不完的法子。

那日,他还准备了角先生和苁蓉,逼着苏吟儿挑选。苏吟儿羞怯着不敢瞧,随手指了最小的缅铃,当夜便被那物折腾地分寸大乱。

苏吟儿睁开迷蒙的双眼,在几番挣扎和犹豫中,终是抵不住身体的本能,怯生生地探向那个金色的缅铃。

*

山谷的小石径上,陆满庭领着几十个亲信正在赶路。头顶骄阳灼灼、脚下山路崎岖,护卫们已经一日一宿没有休息了。

按照这个脚程,没几日便能到达刺喇。

骏马从峡谷飞驰而过。两岸古树遮天,谷底溪水碧绿。马蹄飞扬,碎石子混着尘土弥漫,惊起一群群飞腾的鸟儿。

陡然,领头的陆满庭急匆匆停下,勒得骏马前蹄高扬,险些将背上的人甩翻在地。

众人跟着停下。

“皇上,何事?”

陆满庭捂着颤动的心口狂喜不已,那儿满满的全是吟儿的索求。他抬眸,晌午的阳光正烈,映出他深邃眸底狂热的贪婪。

他缓缓垂下长睫,掩下惊心动魄的欲。再睁眼,又是一片清朗。

“你们暂且在此休息。风离,随朕来。”

陆满庭往僻静的山林走,风离紧随其后。穿过一段潮湿的峡谷,在隐秘的群山下,被苍天古树包围着一汪幽静的谭水。

谭水不大,不及宫中汤池的一半,水温却刚刚好,温热舒适。

陆满庭侧头:“守着。”

风离应下:“是,皇上。”

风离退到几丈之外,背对着陆满庭,抱着宝剑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今日是五月二十九,逢九的日子,皇上自是需要的。

谭水里,陆满庭褪了衣物,隐入不知深浅的碧水里。他寻了块遮物的大石头,游到大石头的后方,背靠在清凉的石壁上,粗沉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吟儿......”

共I修欢喜的男身和女身,便是不能在一起,只要心灵相通,也可以灵I修,完成心灵上的契合。虽不及共I修滋养,却也能让彼此快慰。

陆满庭俊朗的面容蒙着一层多姿的昳丽,这是两月来他头一次感受到吟儿的欢喜。这不仅证明着吟儿还活着,同时证明了吟儿对他并非完全无情。

清朗的眸子变得迷离。

多日的沉闷和压抑,在这一刻叫嚣着想要释放。

他喃喃低语,声线暗沉、磁性满满,每一个字符像是被砂砾滚过,从他滚烫的喉间溢出。

“莫急,别伤着胎儿。”

豆大的汗珠从他白净的额间滑下,乌黑的墨发洒在碧水中,随着水波**漾出好看的弧度。碧水的倒影里,蔚蓝色的天际似乎触手可及,漂浮的白云更是柔美旖旎。

他魅惑若桃花的眼角微眯,想起指尖温热的触感和如玉的肌肤,眸底涌起一抹得不到的悲凉。

“吟儿,等我,等我接你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