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奉上
宫廊烈烈, 九曲回廊。
言帝曾经奢靡。宫殿由白玉雕,四壁侍以椒墙。殿里暖香融融, 团团的红纱漂浮, 殿内有屏风,樟木桌椅,内室着花木, 桌上几只新鲜含苞欲放白梅花。
李邵修登基后, 因时间较仓促,只简单修葺, 承接旧制。
天刚擦黑, 远山逐渐被黑暗层云吞噬。
殿外传开一阵沉稳脚步声。来人撩开帘子进来,光芒迎面勾勒,玉冠金章,一身明黄色团纹龙衣袍,眉眼凛冽,气场如锋。
小双,绿瓶等人立即放下手中活计,行礼:“陛下金安。”
李邵修挥手道:“免礼。”
小双机灵的很:“娘娘在内室里。”
说完, 女使们便齐齐退下。
江柔安听见了外头的声音,她忽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心里也发紧。她听见了小双他们对李邵修的称谓,陛下。
她的夫君,在宫廷之变中, 谋得了帝位。
已经几日未见, 江柔安忽然觉得眼前高大俊美的男子有些陌生。看了那身明黄色的衣裳一眼, 江柔安行礼:“陛下金安。”
李邵修伸手捏了捏她的腰:“你我二人之间, 无须多礼。”
江柔安张了张嘴,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殿里只剩下两人,他在低头认真凝视着她的脸。
他现在不只是她的世叔,她的夫君,甚至多了一层身份。他是帝王,是大夏地位最高的男人。
如同正午十分悬挂于日中的一轮骄阳,光芒丝毫不遮掩。只一眼,便会被灼热的锋芒刺伤。
江柔安艰难的半抬起头,怎么都不敢看面前之人。她只是个寻常姑娘,面对的人是当朝天子。
李邵修率先打破沉默:“这几天,我前朝事忙。若是你宫里有什么缺的,就告诉王嬷嬷。”
他坦然自若的坐在榻前,搂着怀里柔若无骨的姑娘,让她靠在自己胸膛前。
江柔安身子一缩。指尖搭在他的肩头,微微发着颤。
李邵修敏锐的发觉,怀里的人儿在发抖。
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问她:“你抖什么?”
江柔安局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天子这一层身份的加持,她竟然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凭空生出几丝敬畏的心思。
李邵修摩挲她的细腰:“你怕我?”
他自称“我”,而并非“朕”。江柔安心中微微放松了一些,绷直脊背:“不是。”
她这娇怯模样又可怜又可爱。仿佛回到二人成婚前,在信王府里时,他背着所有人乱来,有事没事便把这乖巧的人儿困在怀里,肆意品尝一番,心满意足后才放开。她便也是这样抖的。
李邵修淡淡笑了一下:“看着我。”
“你是我的妻子。你我二人之间亲密,没什么可顾忌的礼节,你也不用同我行礼。”李邵修声音沉稳,“我虽身份不同,但你依旧是我的妻子。与以前丝毫没有变化。明白吗?”
江柔安闷着脑袋不说话。闷葫芦一样,心里惴惴,她竟然是天子的妻子。
见江柔安还是拘束,李邵修颇为无奈的叹声,在她的唇角落下安抚的一个吻。
总是拿她没办法。这孩子,怎么现在倒害怕起来了?前两天还对他毫不客气的颐气横直来着。
下巴被修长的指尖挑起,一吻逐渐加深。她的舌尖被吮,发麻着,微微的发着疼。他的舌/很宽大,能把她的完全包裹住。
眼神稍许迷惘,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只能徒劳瞅着朱窗的一角。
待她气喘吁吁后,才被放开。面前男人的呼吸声音清晰,一下一下的,好像成了落到寂静井里的石子,回声渐大。
“怎么抖的更厉害了?现在好些了吗?”
熟悉的气息逐渐归拢,江柔安点了点头。伸出手圈住他的脖颈,柔声细语:“我只是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而且有些后怕。”
“怕什么?”
“怕您失败。怕太后用毒计…怕很多东西。”
“傻孩子,不必想太多。”
李邵修撩开她鬓角的发丝,安抚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是啊。他还好好的。
面前人儿难得的柔软乖顺,轻轻的依偎在他胸膛前,好像依偎着全世界一般。两弯蝶翼似的眼睫低垂着,影子清晰而淡薄,面容如雪,红唇娇艳,微微肿胀着,留着独属于他的痕迹。
李邵修很轻易的被勾起来某种滋味,低头蜻蜓点水般吻她的双唇,又低声问:“有没有想我?”
自从上次宫变,朝堂事务繁忙。江南水患,贪官污吏,前朝旧账清算起来费时费力,一连好几天时间都被耽搁,连见她的空子都没有,自己已经是思念颇深。
李邵修暗暗想,若是怀里这小没良心的东西敢说没有想,那他会立即扒干净她的衣裳,就在这窗前榻子上,略施惩戒。
若是说想了,他可能会高抬贵手,轻柔爱抚一番。
江柔安被他问的脸红,声音闷闷的:“想了。”
她很想他。
很想他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说一些话,细细的探寻一番,有李邵修在的地方,她从来不用自己操心什么。一切一切,都会被他安排妥当。她被细心照顾的很好,只需要呆在他身边便安心。
她也很害怕。朝堂争斗如同逆水行暗涌,稍不留神便会被卷入渊底。他这样宠爱她,包容她,她不想让他受伤。
可李邵修也不只把她看做一只简简单单的小宠物。有些时候,他会很尊重她的意见。会很容易的把她的心变软,比如说现在。
男人沙哑几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多想?”
江柔安羞死了,懊恼的掩着下唇,不说话。
李邵修将人横抱而起,进了内室,又问:“既然是想,那证明给我看。”
“心肝儿,今天你自己多动一动,成不成?”
…
柔软女声响起:“我,我才不要呢。”
“那便是不想我。小骗子,竟然敢骗我。”
帘子簌簌落下,某人开始惩罚说了谎的小骗子。
许是真的几日未见,天雷地火一般,难舍难分的缠了起来。
已经要了两回水了,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绿瓶十分称职的守在殿外,等着里面主子传水进去。
夜里的时间独属于二人,没有旁人来打搅。
帘子簌簌,殿里斜插着的几株粉梅花落下来几颗。
汉白玉阶前有玉池。天气不好,乌云笼罩层月,鱼儿在透明的池子里慢慢游**,不知何时开始落雨。开始落得不大,而后忽然急促起来。
雨一滴滴洒落。
无须多时又变大了。
池塘波澜起伏,几只花纹漂亮的红鲤缓缓游**出水面。
窗前细雨飘**,诺大宫闱被雨水浸湿,远处的红墙黛瓦落满雨滴,缓缓流淌汇聚。
许久过去。绿瓶听见里面唤水,指挥着两个宫使把水抬进去。而后收敛神思,轻手轻脚关上门。
许久之后。
殿里陷入寂静。
李邵修取来帕子,细细擦了一番。
“我虽是天子,也得伺候妻子。和以前毫无不同,不是吗?”
帕子被浸在温热的水中,缓缓展开,李邵修捏干了水,随意搭在架子中。
江柔安闭眼。
李邵修若无其事,安抚道:“不用担心旁的。前朝无事,你只管安安心心绣你的帕子便好。”
江柔安才回过神来,抿唇望着他,半响,点了点头。
“渴不渴?来,喝点水。”
李邵修取了一勺子清水,喂进乖巧人儿的口中。
江柔安小口啜饮。
“够了,喝不了了。”
李邵修闻言,起身将碗放置到一旁。
他们刚刚那样缠在了一起,现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后来又随意披了件衣裳。
江柔安垂下眼帘。
每到晚上,李邵修从来没个正形,与白日正经样子迥然不同,犹如两个人。那些肆意的姿势怪足够叫人害羞的。
他当了皇帝,也不知道收敛一些,又是这样。
江柔安默默的想,她还以为李邵修当了皇帝会变一变呢。
那是皇帝,一朝天子,最尊贵最不能惹的人。她甚至在想,若是李邵修说的话她没有照做,岂不是有抗旨的嫌疑?
李邵修将发呆的人儿搂在怀中,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
江柔安背对着他。
感受到某物,她咬唇推了推,小声道:“不要了。”
李邵修沉沉“嗯”了一声,知道她累了,便收紧了被褥,紧紧环着怀里人儿盈盈一握的细腰。
她生的白,若是点了灯细瞧,那腰上定是有痕迹。细细的腰,一只手就能掐住。虽然瘦,这几天被娇养的珠圆玉润起来,握在手里有可爱的肉感。
什么都不做,也已经心满意足。
这么多天不见,他真的很想她。
李邵修默然不语。
江柔安挣扎了一些,这样,要怎么睡得着?
李邵修得寸进尺:“你只管睡便好。”
江柔安紧紧闭上眼。
他,他现在变成了皇帝,自己是不是更不能说他了?可是,这样被任由着欺负。
后来倒是什么都没有做。李邵修察觉江柔安没有安全感,他安抚着她的情绪,让她感到心安。并且对她承诺。
第二日,雨声朦胧。江柔安睁开眼睛时,榻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宫使鱼贯而入,捧出衣衫礼冠,礼数周全,件件分明,各自忙碌动作,鸦雀无声,捧出礼裳伺候江柔安穿上。
今日,有皇后册封之礼。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蔓延在心头。她竟然成了大夏朝的皇后?
耳畔缓缓回响男人沉稳的声音。情到深处,他声音坚定:“你是皇后,不用怀疑自己。我说你配得上,你便就是皇后。天下人,都要臣服在你脚下,你说,成不成?”
王嬷嬷已经进来。行礼过后,她笑眯眯道:“娘娘快将吉服穿上。今时不同往日,这册封之礼时辰可不能耽误。”
江柔安轻轻点头。瞧着镜子中的自己。
两弯淡眉青青黛色,一点朱唇皓齿明眸。华贵的凤冠垂下金丝缀珠,遮住了双颊泛着粉红的雪白面庞。脖颈纤细修长,饰以粉珠含翠。
美丽而娇贵。江柔安都有些不认得自己了,不由得眨了眨眼,对着镜子确认了一下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
身上的皇后吉服由柔软的丝薄而制成。里衣为嫩红,双肩对披着双襟妃红绸带,衬得人即身形纤细亭亭玉立,又隐隐露出端庄风姿。
身后男人站在自己侧后方,抬起手系上衣襟处流苏对襟。
被几位宫使迎到主殿。
一路漫长,江柔安走了几步,看着奢侈宫廊景色,心中愈发惴惴不安起来,她当真能坐到这样高的位置去么?
众臣立于殿中。
底下黑压压一片,大殿寂静无声。江柔安努力压抑住剧烈跳动的心脏,一步步走到高处。
李邵修身着玄衣,冠带冕旒,剑眉星目,身后好似有正午微光,周身气场沉稳。他向她伸出手。
江柔安缓缓伸出胳膊,将手搭在他的手中,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找到了依托,逐渐平息下来。
风拂过大殿。殿前竖着的琉璃樽发出碰撞在一起的悦耳响动。炙热的光芒笼罩在殿内,众臣看向玉阶前的天子,纷纷朝拜:“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太监宣读着册封之礼:“昔有贵女江氏,柔嘉表范、性秉温庄,贞静持躬,度娴礼法、静一诚庄,特以黄天为证,众臣为见,册封为后。特钦一字为钰。与皇帝永结修好,史书为证。”
众臣一一拜伏。
江柔安看向李邵修。极高玉阶中,他们二人并肩而立。
她的心逐渐由惊慌变得沉稳,似乎被这声音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向李邵修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
册封之礼已经过了数月余。
秋过的极快,因汴河的阻挡,寒凛的风席卷过胡蛮之地,阴沉几日的天空在黄昏时分落下细细白雪。
不许多时,雪猝而变大,鹅毛大雪纷纷而落,远处的廊角已经成了一片洁白。
江柔安披着雪白的绒毛大氅,外面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她仰头打量片刻,惊喜的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呀,下雪了。”
小双打了个喷嚏,点点头:“今年的冬天来的真快。转眼之间,咱们进宫也有数月了。”
玉琼阁,雪花簌簌而落,空旷殿内开了两扇窗,白雪纷扬,李邵修与谷太宰对弈。
“太后党派羽孽终于被清除。顽固已久的势力连根拔起,实属不易之事。”
谷太宰落下黑子,沉吟道:“前朝余孽积攒已久。”
李邵修淡笑:“多亏了您。”
谷太宰忙挥手道:“陛下谬赞了。这几天,陛下劳累。”
他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信帝勤政,自登基以来琐事颇多,每日批阅奏折直至夜深,空余时间丝毫不多。也多亏新帝勤政,这一连串见不得光的羽孽才能被顺利铲除。可前朝沉疴已久,若是想连根拔起并非易事。
谷太宰连声称赞,众臣对新帝无一不臣服。旧事已空,宫中需修葺整理,太后神志不甚清醒,被圈于冷宫中,前朝众妃遣散。
只是还有一件事。谷太宰纠结片刻开口:“只是有一件…礼部上折子,询问陛下选秀之事。毕竟帝王之后宫需得人数充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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