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苑

帝王的案几上置了一龙凤盏, 盏中盛满水,清澈见底。帝王和延礼众目睽睽之下, 先后破开了手指, 殷红的血滴入水中,一寸寸涌近,顺利地融合在了一起。

帝王见此一幕, 眼底终于有笑意?现出。

他知道事实跟事实明晃晃显于人前,意?义总是不同。经此一幕,小?七终归,名正言顺,再?无置喙的余地。

延礼和他大不相同, 他只是定定地睨着那融在了一起的两滴血, 新奇之余, 脑海中晃动的全是过往。

他在藏龙山遇到初夏, 至今他还记得那日她?着了天?蓝色的裙纱, 站在一株繁茂的数下远眺。许是怕光线, 她?的右手抵着额间。阳光平铺于那一截莹润白皙之上, 一缕缕的光齐齐晃动, 一息聚成强光。他其实隔了老远了, 却还是觉得晃眼,是他从未见过的绝美。

到了北境将军府,她?与他一方安稳天?地生活,同府邸里的其他少爷没有任何不同。自她?大病醒来, 她?更是待他不同。他其实感?受到了她?的异样, 初时, 难免患得患失。可即便?是这样,他没问一句, 因为不想。若装傻,能?拉长她?宠溺他的时间,那便?一直傻下去吧。

再?后来,初夏送他上了藏龙山,一别四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对他的不同竟还未消失,甚至没有减淡半分。他终于安下心来,身体里的能?量因她?的存在与偏爱一直充沛。

现如今,他终于走进了皇城,回?到了他曾经的家。

而那一纸赐婚圣旨,很?快就要来到他的手中。

一切兜兜转转,终是尘埃落定。

不远处,其他几位皇子脸色都不甚好看,但这种时候,谁敢多说话?父皇这些年神情况他们?几个比谁都清楚。

昭妃还在这宫中时,父皇再?怎么还会往各宫去。做什么都好,他至少会维持表面功夫。昭妃和七皇子去后,他便?再?没有踏足后宫了。娴妃娘娘,平西?王的妹妹,牵着西?境的边际线,他都不愿意?作假。所以有一度,他们?和朝中肱骨都在猜测,父皇是想拖着这片江山为昭妃和七皇子陪葬。

他因爱生出了偏执,能?治好他的人已经死了,死光了。

这般情势下,他们?若明面上作梗,父皇饶不了他们?。只是筹谋了这么久,最?后江山和美人全归了他人,即便?是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也难免心有不甘。

这其中,最?不甘的是三皇子。

他在梦里,还未有看到新帝的样子。他只知道他入狱后,四端来见过他。他着了袭寻常的黑袍,立于监牢外,冷目盯着他,就说了一句话,“初夏,是我的妻子。”

他没料到,这四端竟然是七皇子闵延礼,他的弟弟。十几年前,他就该是玄钺太子了。而初夏,原本就是他的妻子。

呵......

这天?道为何这般不公??他一直陪伴在父皇身边,任劳任怨,到头来,他的心中眼中,还是只有昭妃和她?的孩子。

思绪如小?炉中烧沸的水,剧烈泛开,一缕缕热息喷发,烫了他的心。

他的右手在人群视线外,凝成了拳,越来越紧。

“陛下,四端先生他确为您亲子。” 终于,两滴血彻底凝合在一起,太医院三位大能?齐刷刷地向帝王躬身,院长黄棋心道出了结果?。

话音方落,陈三善几个朝中肱骨齐刷刷跪地,“恭喜陛下寻回?七皇子。”

后又朝向四端,“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那一日,帝王秘密召见的也是这四位。当他们?知晓荔山四端就是皇家丢了的七皇子,无不惊愕。特别是秦煌,愣了好大一会儿。回?神后,细细思忖,又觉得一切皆有迹可寻。当下,他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四端镇守南擂台,帝王因四端成绩生出的欢喜与骄傲.....原来都是人之常情。有几个做父亲的,有了似四端这般优秀的孩子会不欢喜和骄傲?

另一方面,他们?又忍不住开怀激昂。

这太子终于定下了,还是个武艺学识品性皆高的。更重要的是,他身份特殊,牢牢地牵住了荔山和朝堂。时隔多年,荔山和朝堂再?度一心,这是天?下之福万民心中所向呐。

朝中肱骨都认了新太子,那其他人根本没有理?由?不认。太医,四大儒和几个皇子,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礼数还算周到。

“恭喜陛下。”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惠帝目光一垂,眼底有笑,因欢喜而生,由?衷而盛大,“众卿平身。”

几息停歇,又道,“今日大喜,诸位就留在宫中用膳。”

“多乐,你速速去安排。”

多乐瞧向开心得忘了还有一卷圣旨还未宣的帝王,又看了延礼,忍不住道,“陛下,太子殿下还在等?您赐婚呢!”

帝王听完一怔,旋即低笑睨向延礼,“小?七,可是在等?赐婚圣旨。”

延礼没什么不敢认的,他答得万分笃定以及清晰,“是,牢烦父皇赐婚。”

话毕,人已跪了下来。

帝王哪里还舍得逗他,对多乐道,“宣旨。”

多乐躬身,“诺。”

利索地从匣子里拿出了另一卷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初家嫡女初夏雍容粹纯、性行温良、家风顺和......着即封为太子正妃,择吉日完婚。”

择日完婚。

他终于拿到了这卷赐婚圣旨。冷独惯了的人,在这一刻也是抑不住欢喜,眼中光影明灿。

第69节

“延礼,谢父皇赐婚。”

行完叩礼,多乐将圣旨放到了他的手心:“恭喜殿下了。”

延礼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多谢多乐公?公?。”

惠帝:“都起来吧。几位大儒和卿家同孤往泰安殿喝茶,其他散了。”

“诺。”

延礼随着众人起身,目光竟又一次落至那一卷明黄圣旨上。

惠帝看他这般,失笑时,久违地生出了些逗孩子的趣味,“追古溯今,太子自个儿去给未来太子妃宣赐婚圣旨的事儿都没几例?这圣旨,孤还是唤......”

结果?话未完,延礼将圣旨叩实了,仿佛是在怕人抢走。

随即,朝着帝王躬身,“延礼代父皇宣这道旨。”

这般的急切......

帝王和此间众人都笑开来。

惠帝:“去吧,宣了就回?来,后续事儿繁杂,你得参与处置。”

延礼:“诺。”

朝着众人行了礼,他便?带着圣旨离开。出了学堂,他便?飞身跃起,沿着层层宫檐而行。速度快得惊人,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没了影。

惠帝眼角的余光扫到,嘴角微微上翘。

心中,则在对昭妃低语:知雪,我们?的孩子都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了。他给自己?选了个很?好的太子妃。你若是在,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还有小?七这个性,也不知道是随了谁,野得很?。

不过不要紧,有人能?治得住他。

孟大人,他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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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礼将自己?的速度催发到了极致,事到如今,他只想见初夏,一息都等?不了。

很?快,他来到了叩风园外。跃出了皇宫的人,竟放弃了直接飞进叩风园。在门口立了片刻,他抬手敲响了门扉。几响过后,门扇开,初承烨的那张俊脸显出。

看到是延礼,“......原来,你是会敲门的?”

在初承烨认知里,这狼崽子野惯了,能?在天?上飞绝不下地走。这叩风园的高墙对于他而言,就是轻轻一跃的事儿。过往,除开初夏和他们?几个在旁的时候,他都是飞进去的。眼下这番举动,当真是稀罕得紧。

延礼睨了他一会儿,不答反问,“怎么是你开门?”

初承烨:“......”

他能?说他是担心这狼崽子,想着他回?来他能?第一个知道?

必定是不能?的。

眼珠子转了一转,他找到了借口,“我娘叫我来的,她?急着结果?。”

说到结果?,初承烨终于有闲心关心其他了。也终于,瞧见了延礼手中那抹明黄,眼儿顿时亮成一片,手也伸向了他。

延礼将圣旨藏到了身后,不给他碰,“给夏夏的。”

初承烨:“......?” 要不要这么计较?

憋了半天?,“这旨一宣,我就是你舅哥,你这是什么态度?”

延礼睨他,“有一事,我也得告知与你。”

初承烨:“什么?”

延礼:“今日我还收到了另一道圣旨,从今日开始,我闵延礼,就是这玄钺太子爷。”

“初家三郎你,见到太子,当如何?”

初承烨听完,顿时懵成了一块望兄石。

再?度在博弈中占了上风的延礼心情大好,用空出的左手拍了拍初承烨的肩膀,随后阔步走进了叩风园。

到了初夏的小?院外,他停下脚步,朗声喊了一句,“初家嫡女接旨。”

房内,初夏隐约听见了声音。只是这初时,她?以为是自己?太在意?出现了幻听。毕竟就算是拿到了赐婚圣旨,也断不可能?是延礼来宣读。是以,她?只是一怔,注意?力又回?到自己?手边的书页上。

吟月几个许也是这般想的,微愣过后,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很?快,第二声响起。

“初家嫡女接旨。”

初夏终于看向门口,长睫眨动,“你们?可听到了四端的声音?”

吟月:“听到了。”

吟风:“我还以为是我唤听了,奴婢这就去看看。”

伴着话音,她?出了房。片刻后,折返,她?回?了来,面带惊喜。许是太激动了,话音磕磕绊绊,“小?姐,是四端,他手里......握有一明黄色卷轴。”

“圣旨,真的是圣旨。”

话到这里,吟风眼儿都红了。小?姐等?了这么久,不惜自困别院四年,眼下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初夏凝着她?,至此,才敢确定是延礼到了。他真的,兑现了他的诺言,与她?一纸赐婚诏书。

从此,他们?将名正言顺,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当一抹笑花在她?嘴角凝实时,她?轻轻,“吟月,扶我起来。”

吟月赶忙过去,扶着她?起身,面上眼中,笑意?满满。

初夏静静凝着站在灼灼烈阳中的他,那个她?从藏龙山带出的狼崽子,渐渐褪去了少年模样,有了上一世的样子。

矜贵,清澈,冷冽。

而她?的心,从愧疚到由?衷深爱,又走过了一个轮回?。她?好生欢喜,亦感?激那牵引她?至今的神秘能?量。

今日过后,她?再?无遗憾。她?会牢牢地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护着延礼的心,看他翻云覆雨,强悍走高。

“臣女初夏,接旨。”

思绪收敛,她?行跪礼。延礼甚至不曾展开这圣旨,便?一字不落地将里面的内容道全与她?听。

太子正妃?

当这四个字落入初夏,和得了初承烨消息匆匆而来的几位主子的耳边时,除了初承烨,无不惊诧。

初夏下意?识抬起头来,延礼忽然上前,将娇娇人儿扶起,扣入怀中。

朝她?,眉眼弯了弯,“你是我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