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忙活开来。
钦差亲自, 地方官一方面有了约束,另一方面又想表现自己, 借着这?次业绩能抵达天听的机会, 为?未来筹谋。民,看着陛下竟还记得自己,心?间多少?都?生出了感激。彼此关照的同时?, 也甘愿配合府衙的安排。
荔山三人的学习能力向来强,跟在两位大能身边学习,受益良多。许多以前困住他们的事儿被一件件挪去?。末了,众人商议后决定,在汛情各州周遭建立专门避难所, 一旦汛情加剧, 民众直接朝最近的避难所撤离。
危险等级从高到低分为?五极。一旦洲标被水没过, 无条件撤离, 朝廷和受惠各州会给予相应的扶持, 帮助受灾民众撤离后的基本生活以及灾后重建。未有汛期时?, 受灾诸洲必须为?辖区的每一位民众划定避难所, 并安排一或两次实战训练。如此这?般, 灾情来时?, 灾民才不会慌神。
另外,加强各基础设施修建,提升各州防汛的能力,尽量避开触发高危险等级。水患地区, 因地制宜, 多种些短期的蔬菜作物。周边各富庶州开通特别通道, 种出多少?,消化?多少?。灾民袋里有钱了, 抗压的能力便强了。日后想搬去?其他州府生活,也有能力。
这?本是一场长期的牵扯良多的同自然?对抗的战斗,和轻松两字不沾边。但官与民再到皇家,由上而下首度一心?,劲儿都?往一个方向使,进度喜人。
于?潼和张预两位大能,甚至暗暗抹过泪。他们曾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同南方水患斗争,也有过各种设想一次次递往朝堂,然?而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久了,心?灰了,人也老了,他们觉得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不想有生之年,还能为?国为?民而战,还有机会护着民众避开洪水来时?的狼狈。
一日晚间,荔山三人再度来到了那个面摊。这?段时?间为?救灾忙活,大叔也知道他们是谁了。三人只要?来,餐后结账他总说不要?给钱了。三人自是不肯,一番推搡少?不了。后面老板放弃了,因为?他有了新的点子,将?他们的面和牛肉悄悄加量。
三人自是知道的,但他们并未点破。终归是欢喜的吧,在甘之如饴的付出后,收获了加了量的牛肉和热腾腾也劲道的素面。
坐定,唤老板上老一套。未多等,肉面上桌,三人埋头吃了起来。扫空了碗,早就饿空的胃得到了抚慰,整个人都?舒服了,皆是眉舒眼展。心?情一好?,秦墨初这?位南境第一阔少?终于?记起关照兄弟了。他轻松拎起老板那只盛满了茶水的竹质茶壶,给兄弟挨个倒了杯茶。
混了果味的茶香漫开时?,他忽地开腔,“你们说,陛下怎么忽然?这?么勤力了?” 也不怪秦墨初好?奇,昭妃娘娘去?后,陛下的生气仿佛被诡秘的力量抽走了大半,他开始冷待一切,包括他自己。
楚昭和拿眼神剜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明?晃晃,“陛下的心?思是你能揣度的?就我说这?次多亏了陛下。不然?就我们三个,在这?里再待五年也未见得有现在这?般成效。”
秦墨初:“冷静。”
紧接着,“你说的我都?赞同,我就是好?奇!好?奇,知道吗?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我才说的。”
“你们又不会把我推出去?卖了。”
楚昭和:“......” 这?口才和这?胡搅蛮缠的本事,不去?做状师太可惜了。
秦墨初看他这?般,就知这?次楚肱骨又败下阵来,心?情倍儿爽快。
第48节
须臾得意,他的注意力再度转向延礼,问他,“你想好?怎么认爹了吗?会有惧怕吗?”
延礼淡淡睨他,那眼神儿仿佛是在看隔壁村的二傻子。
秦墨初就不明?白了,冷声冷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楚昭和却因这?一幕笑出声。
这?一物降一物,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秦墨初冷冷扫向他时?,延礼才开口,很寻常的语调,无爱亦无恨,“并无惧怕。他的爱与着重,有当然?好?,没有我也没什么。” 横竖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的生活也没有父母参与。但他也不恨他们,经由种种,他知父母惨况,都?是被害者,实没有必要?再互相折磨了。
这?一世,那只孤苦的狼崽子自出藏龙山的那一刻便不再是一个人。无论他在哪儿,都?有人陪伴。无论他的起点多低,都?有人牵引着他往前,不厌其烦。
初夏,初承烨,钟沐阳,孟大人,苏将?军,秦墨初,楚昭和......一个个充满能量心?怀善意的人,终将?一个不知善恶的狼崽子养护成荔山四端。
只要?这?些人还在,他便永远生不出偏执。
......
帝都?咸佑,春意越发盛大、馥郁。因南部水患的事儿耽搁了几?日,帝王终于?再度下旨召见初家二小姐洛西?。
为?了尊重洛西?逝去?的父母,户籍相关都?没有更改。一切浮于?表面,不过也足够了,毕竟陛下金口玉言,他都?发了话,谁还敢逆着他来?
第二次受初家人恩惠,洛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入宫的那一日,她?穿上了初夏为?她?置办的精致衣物,在即将?上马车的那一刻,忽地转身,跪倒于?初明?川面前,额心?贴地,行了大礼,“初将?军,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护着姐姐,不死不休。”
这?世间,最能触动人的便是没有任何目的的好?了。她?和初家本是陌生人,可他们总在帮她?,不求任何回报。事至此,再不是欠与不欠,亦或是欠多少?的问题了。是她?,对他们生出了同家人一般的依恋,也想体会不计后果的付出,就像那年父母在时?。
被爱,也爱着。
初明?川在片刻错愕后,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低而柔和地对她?说,“我这?次出面,是因为?初初说洛西?是个好?姑娘。作为?一个长辈,总是希望好?姑娘能够得到一份好?的情感,顺遂地过完一生。”
“再加之,我本就与平西?王有旧,这?个忙,能力所及我必定是会帮的。洛姑娘无需有心?理负担。”
洛西?忙道:“我不是有心?理负担,我是真情实意的。初将?军......” 这?人一急,思绪就容易卡顿,饶是洛西?这?样?冰雪聪明?的人儿也不例外。
初夏在一旁看着,只觉好?笑,也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这?轻轻的一声,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带到了自己的身上。
洛西?:“姐姐笑甚?” 虽说还无法自然?地喊初将?军父亲,但唤初夏姐姐,她?倒是接受得飞快。她?好?喜欢这?个姐姐,从几?年前就很喜欢了。
初夏:“笑你傻怔怔的样?儿,怪有趣的。”
洛西?失语时?,初明?川和几?个婢子不约而同笑出声。
后面,她?竟也跟着笑了起来,“姐姐怪会埋汰人的。”
话落,往初夏踱去?。在她?面前站定时?,伸手搂住她?的胳膊,“不过呢,能让姐姐开心?,我乐于?傻怔怔。”
初夏回以一笑。
女孩子的情谊,多数时?候并不盛大,却是柔和绵长,是这?世间无法被替代的美好?。
*
“臣初明?川携二女见过陛下。”
话落,三人朝着九五至尊行礼,“陛下吉祥安康,万岁万万岁。”
惠帝凝望她?们,精气神比上次不知道好?了多少?。
眼中漫着笑,神色温和,“无需多礼,坐吧。”
初明?川抬头时?,自是瞧见了。
他略一迟疑,还是道了句,“陛下今日的气色好?极了,可是遇见了什么欢喜事儿。”
惠帝避重就轻:“野马儿子终于?要?娶亲了,孤能不欢喜吗?”
这?话一出,满堂大笑,连洛西?都?抑不住笑了,心?里还在暗忖:这?陛下是了解自己儿子的。
唯有野马本人不怎么乐意,急上了一般凝着自己的父亲,和他打商量,“父皇,能不能在儿子未来媳妇和老丈人面前给儿子留点面子?”
“哪怕是一点点呢?”
话至此处,他还抬手,对着亲爹比划了下这?一点点是多少?。
亲爹,又是这?天下共主,会听野马儿子的?
自是不可能。
帝王低笑向野马,“你怎知爹没给你留面子呢?”
一声爹,让二皇子愣了愣神,也让其他人确定,帝王今儿是真的很开心?。
这?茬,就此打住。
之后,酒宴开始,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帝王罕见地喝了些,脸色染了红时?,他让多乐宣旨意。
他昨夜亲笔写的,二皇子和洛西?的婚事终定。
皇子的婚礼,自然?不能草率,时?间定在了初秋。那时?候,他的小七也该回来了吧。
即将?拥有儿媳,样?貌品性皆出挑,娴妃欢喜到不行,席间拉着姑娘聊个不停。宴会要?结束仍未意尽,她?向帝王请求,留初家两位姑娘在她?那儿住一晚。惠帝自从七皇子出世后便再也没有选过妃,昭妃去?后,未临幸过的直接放出了宫。是以,这?后宫寂寥,很多宫殿都?是空着的。多了人要?住,稍稍整理一番便是了,并不费事儿。
帝王很少?看娴妃这?般,再加之心?情是真的好?,没多想,便允了她?。娴妃连忙谢恩。
惠妃凝着她?,嘴角一直噙着笑,神色也柔和,只是这?心?里想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沁颜宫,娴妃让人给两个姑娘备了些养颜的糖水。
软糯,甜腻,量稀少?,当真是贴心?得紧。
娴妃后面也来了碗,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有笑声迸出,而这?些笑声大都?是因二皇子而起的。
开怀,不知时?间过。
老嬷嬷过来提醒,娴妃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她?望向两个姑娘,笑道,“赶快都?嫁进宫吧,这?样?的话,本宫就能日日找你们聊天了。”
提到嫁娶,她?忽然?想起,“差点忘了我的大皇子。”
初夏和洛西?眼中泛出疑惑:“?”
娴妃瞧在眼里,笑着解释道,“我这?个儿子啊,痴迷学术,现今都?二十有三了,还没娶妻。”
“他父皇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他了。你们说,我想抱个孙怎么就那样?的难呢?”
事实上,是惠帝至今,都?未有一个孙辈。有夺嫡心?思的都?在等初夏入宫,正妃之位长久地空着。她?的两位皇子是没这?个心?思,却又......
愁,真的是愁死了。
思绪乱宕,娴妃脸上已经有愁色显出。
初夏柔声细语安抚:“娘娘,别愁了!您的福气啊,在后头。”
大皇子上一世有一子,闵永嘉。延礼继位后,将?他养在了身旁,后封未太子。二皇子上一世未娶,做了一世的逍遥闲人。这?一世,明?显是不同了。
娴妃应声睨她?,忽地,拉起她?的一只手,柔声道,“也不知道哪个好?福气的能够娶到你。”
“你从来聪颖敏感,但生活在这?宫廷,钝些才好?。以后无论嫁与谁,都?要?记得一件事,你先是初夏才是其他,把自己护好?了再谈别的。”
在娴妃的认知里,初夏和洛西?虽同为?皇子妃,但未来她?们要?面对的却是大不相同。洛西?只是二皇子妃,只要?諭儿远离夺嫡之争,那她?与哥哥必定能护住这?小两口。
可初夏不同,她?生而为?后。她?站的位置,便是那风暴眼,一不留神,便会被卷进去?。
“做个得过且过的皇后,能够不听不看不言语更好?了。”
这?话,老嬷嬷都?听不下去?了。哪有长辈这?般叮嘱未来皇后娘娘的?
“娘娘。” 她?轻声唤她?,声音里裹着无奈。
娴妃循声望了过去?,“怎么,本宫说错了?”
嬷嬷:“......” 她?们家娘娘,入宫二十几?载了,这?个性就没变过。
初夏和洛西?将?主仆互动看在眼里,不禁相视一笑。
她?们可算是知道二皇子这?性子肖谁了。
翌日,用完早膳,初夏和洛西?便准备出宫了。娴妃再不舍,也不好?再留。她?给两个小姑娘分别赠了些礼,数量不多,但都?是极为?珍稀的。
初夏和洛西?推却不了,只能收下,乖顺谢恩。
娴妃赞了乖,便让嬷嬷送她?们出去?。不想人还没出沁颜宫,便看见一内侍站在殿外了。还没人来报,明?显是才来的。
老嬷嬷一眼便认出他,是惠妃娘娘宫里的内侍,颇得惠妃娘娘器重。
老嬷嬷:“多福公公这?么早来我沁颜宫可是有事儿?”
多福闻言,先是朝两位贵女折腰行礼,“见过两位姑娘。”
话落,才回了嬷嬷,“惠妃娘娘身上担着这?主理后宫的职责,初家两位贵女又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如今在宫里,娘娘说于?情于?理她?都?是要?见上一见的。”
这?一声,多福未收,多少?有点持宠生骄的味道。
或许他是无意识,但却切切实实地显露出来。
安坐于?厅内翻话本的娴妃听着,气不打一处来。
这?惠妃,还真把自己当皇后了?
她?配吗?要?不是昭妃,她?的这?个妃位有没有都?是个问题。
思绪剧烈跌宕时?,对惠妃的厌烦涌出,促着娴妃猛地阖上了画本,力道不轻,带出了哐当一声响。
这?一声,引来了诸众目光。娴妃在婢子的搀扶下起了身,优雅、不紧不慢地朝着殿外走去?。只是她?的一身艳丽淬了冷,入宫多年来从未显现的。
初夏知她?若真的走近,两宫必定会撕破脸。娴妃怎么样?都?不会落下风,但初夏不忍她?守了多年的清净闲适被破坏。
于?是,转身走近她?,以只有近处能听见的音量,轻笑道,“娘娘不必生气,她?要?见,我便去?见见她?。”
“没事的。”
娴妃也知是这?个理,可她?就是看不惯有人在她?面前显威。
沉默片刻,似在缓和情绪,“去?吧。若是哪里让你觉得不舒服了,直接说回去?便是。”
“本宫替你顶着。”
初夏应诺,后又说,“多谢娘娘。”
说罢,径直走出了大殿。洛西?一直在她?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容颜冷淡,背脊绷得笔直,仿佛立于?雪中的竹,身体或许会被大雪压弯,但那藏在骨子里的韧劲儿永远不会消失。她?这?辈子都?不会向强权示弱,当年不会,现在便更不会了。
进了惠妃寝殿,清雅万分的帝妃坐于?大厅主位,她?的手边置着一壶茶,不知道是用什么冲泡的,那气味,同一般茶不同。有种木调的感觉,却又不浓重,清冽深邃得刚刚好?。
嗅着这?香味,初夏抑不住地想起了上一世。那时?候惠妃也似现在这?般,事事精致般般考究。当时?她?颇是敬佩,总是觉得能活得这?般细致的女子,还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怎么样?都?是惹人尊重的。
她?深知自己做不到。
第49节
如今再看,初夏忽然?意识到,惠妃或许不是从开始就这?样?精致考究的,她?是在不自觉模仿昭妃。
昭妃仙去?多年,同她?有关的一桩桩一件件本该被时?光磨砺得越来越淡,可帝王不允,眼前的惠妃娘娘似乎也办不到。
她?一方面恨昭妃入骨,一方面又同其他人一样?,被她?水墨丹青一般的清雅气度吸引,着迷于?她?出现她?手中的那些或许不甚贵重,但绝对精细有趣的小玩意儿。
可明?明?她?自己也是极为?优秀的女子.....
这?一刻,初夏才意会到娴妃娘娘的那句“以后无论嫁与谁,都?要?记得一件事:你先是初夏才是其他,把自己护好?了再谈别的” 深层次的意思。
惠妃,便是没能守好?本来的自己,沦为?了欲望与恨意的奴隶,成了一个谁都?不像的怪物。
思绪在暗处,以疯狂势头涌动。
面上,初夏万分淡定,携着洛西?向惠妃行折腰礼。
“惠妃娘娘吉祥。”
惠妃笑得很是柔和,“坐吧,尝尝这?茶?”
初夏:“谢娘娘。还是不了,才在娴妃娘娘那饱餐了一顿,这?会儿还有点撑。”
惠妃没再勉强。
她?的目光一直锁着初夏,连正眼都?没给过洛西?一个。说穿了,她?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孤女,即便她?现在是明?面上的初家二小姐。
洛西?自然?是明?白的,可她?不仅不在意,反而乐得清闲自在。她?在意的人爱她?便成,这?帝王妃子怎么看她?,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初夏是了解她?的,也不担心?。
那厢,惠妃在短暂的歇停后再度开口,一如既往地柔和语调,“我听人说,四端在进荔山前,曾在北境将?军府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闻言,洛西?的目光开始泛冷,只是她?一直微垂着眉眼,堪堪藏住。而初夏,刚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她?坦**回是,仿佛这?事儿没什么不可对人言。
“陛下也问过,您说巧不巧?”
话毕,当即反问,“娘娘为?何会对四端生出好?奇心??”
惠妃:“荔山正统,孟大人亲自教出来的徒弟,天下有人不好?奇?”
初夏似恍然?,“娘娘所言甚是,那娘娘可还想知晓更多?”
说完,也不等惠妃应,便兀自详说。
“我初见他,是在藏龙山。他没有名?字,穿着不知道在哪里弄来的一件袍子,老旧不堪,甚至还有破洞。可您知道吗?无论是他,还是他的那件袍子都?没有一丝怪味。他的气息,就像山里的甘泉山里的雾山里的花香,清冽得让人生不出一丝抗拒。
他又生得那样?好?看,那一刻我不禁想,哪家的长辈如此糊涂,竟将?这?样?漂亮似谪仙一般的小郎君弄丢了,让他游**于?荒郊野外,日日与野兽星月为?伴。”
话到这?里,初夏忽然?停了,她?深睨着惠妃,嘴角轻轻扬起,“娘娘,您说,谁家长辈会这?般糊涂呢?”
惠妃总觉得这?初家嫡女话中藏着针锋,是冲着她?来的,但让她?说出所以然?,她?又毫无头绪。
只能虚应,“确实糊涂。”
初夏不再看她?,素手似百无聊赖一般抚着自己身上的云眠纱,目光也一直贴在纱面。重来一世,她?便很爱这?云眠纱了,换着花样?裁制,时?常拣出来穿。只因这?寸寸轻纱,是她?和延礼的牵绊之一。她?心?悦于?她?的郎君,自然?欢喜同他有关的馈赠。
心?绪因一人趋暖,她?的声音却不知道冷了些,影影绰绰间,有着初郁两大世家养出的矜贵冷调,“娘娘,您信因果吗?”
话落,不看惠妃的脸色也不等她?应,自个儿答了,“我信。有因必有果,善恶终有报。”
这?般末处,她?才又看向惠妃,一如既往的恬淡温和,“不过似娘娘这?般温善娴雅,信与不信也没差。”
惠妃回以一笑。唤初家二女过来时?,她?没想过会被一个还未够双十的姑娘压着打,可事实如此。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从出生就注定了。无论她?再怎么努力,爬到多高的位置,都?敌不过经一代又一代人筑起的显赫。初家是这?样?,平西?王是这?样?。
这?后宫最尊贵的女子因这?般思绪默了几?息,气息趋冷。微不足道的异样?,却也没能逃过初夏的眼。
她?想,母亲是对的。有些人,永远只会将?自己的痛苦归结于?外部,吝于?从自身找原因。在这?些人的认知里,他们永远是受害者,终其一生都?在自怨自艾,更甚者,生出偏执和恶念。
意识到这?一点,初夏忽然?失去?了继续同眼前的这?个人对话的兴致。不可能有进展,又何必白费唇舌?
“娘娘,我和妹妹待会儿还要?和哥哥们去?放纸鸢,就不多待了。”
“祝娘娘心?态平和,容颜长盛。告辞。”
话还是客客气气地,但惠妃知道,这?就是场面话,她?允不允初夏都?是要?走的,除非陛下亲至,否则谁也没资格拦她?,更不可能重话向她?。
她?也一样?。
初夏和洛西?相偕走出了惠妃的寝殿。户外,天高云淡,春阳灼灼,难得的好?光景。两姐妹沐浴其中,身心?慢慢地暖了起来。
某一刻,洛西?忽然?侧眸睇着初夏,问她?,“姐姐,这?宫里的女人是不是大都?是这?样??”
这?样?是怎么样?没明?说,初夏却是轻易意会。
她?看着她?笑,“洛西?,永远记得四年前的你就好?。” 只要?她?们还记得最初的自己,就永远不会沦为?负面情绪的奴隶。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而不是靠伤害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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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无声掠过,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初明?川在春茗过后,回归北境,初承烨随着他离去?。这?一次,初夏或许伤感,但这?心?还是沉甸甸地。现在有很多人陪着她?,延礼也将?归。
朝堂上,因帝王勤于?政务,曾经宣而未决的一切一一有了着落。各方鉴于?此,无不克制警醒。他们深知,再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时?代了。
南境,汛期如期而至。但这?一次各州连动官民一心?,抗汛的能力得到大幅度提升,损失也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一个夜里,延礼看着在帐篷外就着生花生米喝酒唠嗑的老者,忽然?道,“我想回咸佑了。”
他想夏夏了,想去?往她?身边,做什么都?好?。
言语间,目光转了向,自秦墨初掠往楚昭和,“你们,要?和我一道吗?”
秦墨初先回的,一息都?未有拖怠,“跟你一道也不是不行,但我已经跟我爹夸下海口了。”
“我未来,要?做咸佑最大的那个官儿。”
闻言,楚昭和噗呲笑出声来。他就知道,只要?秦墨初一开口,低迷和伤戚便会被绞杀。
秦墨初这?回竟也没和他闹,目光仍旧锁死延礼。
“我秦墨初,出自荔山,南境首富嫡子。若入咸佑,我定要?站那至高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若屈就,他不如呆在南境,做个逍遥少?爷,天高海阔任他游走。
遭那罪!
延礼定定睨他,忽地笑了,“当如是。”
秦墨初不知这?句意味几?何,不知便问,他一贯如此,“给个明?白话。”
延礼未再兜转,“那你我兄弟三人便去?那咸佑再战一场。”
如老师所言,入主咸佑,君临天下。
这?片江山和夏夏,本就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