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淡淡的口脂落在萧楚昀的唇边,都似是带着几分潋滟春色。

再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眉眼,沈南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娇嗔道:“谁要嫁你了。”

本是沈南枝的一句玩笑话,不曾想却见萧楚昀那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眼神里的失落清晰可见。

“原来,沈姑娘之前的话果然只是为了安慰我,到底是我奢望了。”

他声音都显得无比落寞。

说完,他放下茶盏就要起身,原就因为连日奔波而带着几分憔悴的面色,这会儿也多了几分苍白。

见状,沈南枝整颗心瞬间软了下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萧楚昀的袖子,急忙解释道:“王爷,我只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怎么可能真的不嫁你。”

话音才落,萧楚昀的眸子一亮,“当真?”

沈南枝就要点头,却见他身子一个趔趄,似是有些站立不稳。

沈南枝连忙起身顺势扶住了他的胳膊。

她这才注意到,与印象中总是穿得一丝不苟,干干净净的萧楚昀大相径庭。

眼前的萧楚昀一身黑色窄袖紧锦衣,衣服都是灰扑扑的,甚至在边角上还带着泥点子,就算他没有去禹州腹地,只是去了甘州一带,那也是够远的!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来回,还要布局谋划,可想而知他这一路是如何的日夜兼程,甚至不眠不休。

而他之所以这么拼命,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沈家。

念及此,沈南枝担心越发软成了一团,就连语气也放软了几分:“王爷,怎么了?可是来回奔波太累了需要休息?”

萧楚昀回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是有些累,我怕你担心,才想着第一时间过来,镇北王府现在还回不得,我原本打算跟你报平安之后就先找个客栈休息,没想到这般孱弱的身体不争气,倒叫沈姑娘见笑了。”

说着,不等沈南枝开口,他又有些惭愧道:“我稍作歇息就可以离开,不想叫你为难。”

将萧楚昀留在自己闺房确实不妥,但他现在的状态,沈南枝又怎么忍心将他撵去客栈歇息,她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听到萧楚昀这话,到现在都还在为自己考虑,沈南枝心下一软,忙道:“无妨的,你就在这里歇息,左右……”

说到这里,她垂下了眸子,压下眼底因为难为情而泛起的慌乱神色,镇定自若道:“左右没有外人,我稍后将丫鬟们也都打发出去,你安心歇息。”

闻言,萧楚昀面露迟疑:“会不会太叫你为难?毕竟这是闺房,若我就歇在这里……”

沈南枝扶着他的手一边往里间走,一边劝道:“无妨,我等下叫秋雨她们烧些热水送到净室,再让墨云给你送换洗的衣物过来,梳洗过后你安心歇着便是。”

萧楚昀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但面上还带着一丝顾虑道:“我此时应该还在回京的路上,左右是要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的,不必劳烦你如此为我遮掩考虑。”

被他这么一提醒,沈南枝才想起来,萧楚昀为了快马加鞭回来看她,比禹州跟掌印太监在一起的假萧楚昀快了太多,这段时间他绝对不能在京都露面,他只能藏起来。

就算撇开两人即将成亲的身份,单说他为了沈家操劳成这样,沈南枝也不能让他拖着这样的身体冒着极大的风险自己去外面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拉着萧楚昀在她平日里喜欢喝茶的太师椅上坐下,温柔但笃定道:“放心吧,你先在我这里睡下,稍后我让暗卫在府里给你腾出一间屋子悄悄住进去就是了。”

闻言,萧楚昀沉思了一下,遂从怀里摸出来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来:“沈家本就在风口浪尖,那样也引人注目,不如我扮做沈姑娘的暗卫,跟在你身后如何?”

说着,他将面具在沈南枝面前摊开,再戴在自己脸上,给沈南枝展示了一下才拿下来,并耐心解释道:“这面具最多可以维持两个时辰,然后再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后方能使用,但跟在沈姑娘身边足以,可好?”

他都考虑得如此周到了,沈南枝哪有说不好的。

在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眉眼之后,沈南枝甚至生出一种自己好像被坑进去的错觉。

还没等她细想,却见萧楚昀眉峰微蹙,修长如玉的手指也骤然攥紧并放在了膝上,那冷玉似的面容微皱,似是在默默承受极大的痛苦。

沈南枝心下一紧,忙关切道:“王爷,怎么了?可是腿上顽疾发作了?”

见萧楚昀轻轻点头,沈南枝哪里还顾得上想其他的,“你先歇息,我马上让翩翩去给你煎药。”

说着,沈南枝连忙转身就要去找人,不曾想却被萧楚昀从身后扣住了她的腰肢。

沈南枝的身子蓦地一怔。

萧楚昀坐在藤椅上,双手从身后绕到她身前搂着她,同时他的脸颊贴在了沈南枝的后背,用额头蹭了蹭她的后腰,幽幽道:“分别这么久,沈姑娘可有想我?”

春日衣衫薄,萧楚昀身上的温度连同他的气息都是滚烫无比。

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南枝的后背,叫她连到腰窝这一块儿都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而且一路蔓延攀升,最后在她脸颊上浮现。

沈南枝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如实道:“有的。”

然而,萧楚昀却没有要轻易放过她的意思,他蹭了蹭她的腰窝,追问道:“有多想?”

这话叫沈南枝如何开口。

她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女儿家,从小到大学过的教条和礼数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但萧楚昀似乎也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还没等沈南枝开口,萧楚昀已经自顾自开口道:“我也很想沈姑娘。”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很想,很想。”

他落在她心口的掌心滚烫,说出来的话更是灼得沈南枝面红耳赤。

尤其是那最后一个尾音,明明只是一个“想”字,却似是带着万般旖旎暧昧。

沈南枝前一瞬还在为他的腿疾担忧,转眼却听到如此滚烫的情话。

她羞得老脸通红,哪里还顾得上计较之前是不是被套路进去的事情。

“你身体要紧,我先去让翩翩给你煎药,洗漱之后就先歇下,有什么……什么话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说完,不等萧楚昀回应,沈南枝一个箭步就从他的臂弯里挣扎出来,慌忙跑了出去。

她背对着萧楚昀落荒而逃,自然也没有看到萧楚昀嘴角勾起的一抹得逞似得笑意。

都不用沈南枝费劲去找,她就知道陆翩翩定然就在院外不远处守着,毕竟她支开了一众丫鬟,但也依然不放心怕沈南枝这边有什么需要,外面没人照顾。

看到沈南枝红透了的脸颊,陆翩翩一脸诧异道:“枝枝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到底是个孩子,沈南枝又哪好意思同她解释,她只摆了摆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将陆翩翩打发去给萧楚昀煎药之后,沈南枝又叫来了同样在不远处候着的秋雨,让秋雨叫人烧了热水送到净室,再将人打发出院子。

吩咐好这些之后,沈南枝才想起来,她还没有问过萧楚昀饿不饿,路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脸上的红晕尚未退下,但知晓此事的翩翩和秋雨都有事情在忙,也只能沈南枝自己硬着头皮再去问问萧楚昀是否要吃点东西,她好以她的名义叫小厨房准备。

可刚进门,却看到萧楚昀正在宽衣,那将将敞开的衣襟下,露出了一大片血色。

那般刺目的红,只一眼,就叫沈南枝的心也跟着一怔。

萧楚昀受伤了!

刚刚两人那般亲密,她竟然都没有发现!

一时间,因为担忧和自责,沈南枝甚至都没顾上男女大防,一个箭步就跟了进去。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长身玉立的萧楚昀站在太师椅跟前,他身上的腰带已经解下,才刚脱掉半边衣襟,还没来得及完全脱下。

见到沈南枝,他的指尖顿了一下,连忙五指并拢,将那半敞的衣襟拢住,似是生怕被沈南枝瞧见了似的。

可沈南枝已经看见了。

萧楚昀也只微微一笑:“没什么,一点小伤,不然也不能叫林宏瑞完全放下戒备。”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就刚刚那一眼看到的那片殷红,又怎么可能是小伤。

想着他是想趁着自己不在,悄悄换下草药,沈南枝眼眶发酸:“王爷又何必瞒着我。”

能将萧楚昀伤到的,该是何种险境,沈南枝光是想想就觉得后怕。

萧楚昀却从容道:“没什么,至少这一趟值了。”

单看结果是值了,可这过程实在是惊心动魄。

“我来替王爷换药吧。”

沈南枝接过小瓷瓶,想要拉开萧楚昀的衣襟,不曾想却反被他抓住了手腕,沈南枝在他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自己眼中的担忧。

只听萧楚昀温柔道:“还好伤在前面,我自己可以,不用劳烦沈姑娘,会疼。”

这叫什么话,不管伤口大小,流了那么多血,肯定会疼的。

闻言,沈南枝微微一怔,正要打趣萧楚昀堂堂镇北王还怕疼,谁料下一瞬却听萧楚昀带着笑意,温柔缱绻道:“我怕沈姑娘会心疼。”

沈南枝:“……”

刚刚才从沈南枝面上褪下的红晕又一次迅速攀上了脸颊。

都这时候了还在打趣她。

虽然也确实是实话,但沈南枝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娇嗔道:“谁心疼了!”

萧楚昀的大手包裹住沈南枝的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沈南枝的指尖,一脸宠溺道:“好好好,不心疼也没关系,我心疼沈姑娘就够了。”

说着,他单手揽住沈南枝的腰肢,俯身凑在沈南枝的颈窝间蹭了蹭:“血腥味儿太重,我怕伤了你的眼睛,我自己来就好。”

他的呼吸滚烫,落在沈南枝的脖颈间,无疑是给她脸颊上又添了一把火。

但这把火远不及萧楚昀这句话来得滚烫。

沈南枝心口发紧,还想说什么,萧楚昀已经轻轻松开了她的腰肢,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开始换药。

见他确实不想让自己看到那些伤口,沈南枝也不勉强,但她也觉得自己就这样离开也不妥。

知道萧楚昀换药必然强忍着疼痛,沈南枝想了想,便打算随口找个话题同他聊天,以此来转移萧楚昀的注意力,这样也能帮他缓解一些疼痛。

这样想着,沈南枝便也这么做了。

她背过身去同他问道:“对了,王爷,我一直很疑惑,那林宏瑞到底有什么把柄被皇上拿捏着,让他不惜背弃妻女,算计长公主府和周家?”

然而,身后的萧楚昀却迟迟没有回应。

刚刚沈南枝还能听到他衣料摩擦的声音,想来是褪去了外衫。

但这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

甚至就连呼吸都似是刻意屏住了。

沈南枝正疑惑,却听沉默了一瞬的萧楚昀开口道:“因为他跟姜时宴差不多。”

闻言,沈南枝蓦地一怔。

突然在萧楚昀这里听到姜时宴的名字的,沈南枝如何不意外。

尤其是,这还跟当朝长公主驸马林宏瑞有关。

约莫是顾虑到了她的心情,所以萧楚昀的语气才缓了缓,又道:“林宏瑞养了外室,那外室原是他房里的通房丫鬟,名唤柳儿,因其身份低贱,不被林夫人所容,再加上后来长公主有意要选他做驸马,林夫人不想叫消息泄露了出去影响到林宏瑞的声誉,便将那丫鬟发卖了出去,最后兜兜转转,他又找到那丫鬟,并养做外室,还替他生下一子。”

听到这里,沈南枝明白了。

这柳儿和她的孩子,就是林宏瑞的软肋。

萧楚昀顿了顿,又道:“不过,细说起来,那林宏瑞跟姜时宴倒也有几分区别。”

至少,姜时宴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权势主动放弃赵婉母子三人,算计沈家。

而那林宏瑞却是被迫辜负了柳儿,于柳儿母子而言,他算是有情有义,可是对于长公主和林澜音来说……这又算什么?

尤其是想到林澜音,沈南枝的心情很复杂。

不过很快,沈南枝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