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丫鬟敷衍地朝苏落行了一礼,她们都知道这个府邸的夫人下场,这个是能忍,但是指不定哪天就去了。

“侯爷请您过去。”丫鬟趾高气昂,眼底没有半分恭敬,甚至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侯爷方才听说您又出门了,很是不高兴呢。”

苏落撇了丫鬟一眼,迈步朝书房而去。

自从苏长卿回来之后,便给自己派来了个功夫了得的侍女,长宁侯被教训几次后,就不敢对自己动手了。

推门而入,屋内一股酒味和秽物的气味直冲天灵盖,苏落没忍住蹙了蹙眉,“不知侯爷找我有什么事?”

长宁侯一愣,这小贱人几日不打,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了?

酒精上头,他踉踉跄跄地朝苏落的方向走去,“我看你是三天不打,要上房揭瓦了。”

他手臂高高扬起,还没走到苏落面前便被酒瓶绊倒。

苏落冷眼看着,见此情形转身欲走。

“站住。”长宁侯忽地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没瞧见本侯摔了吗?还不过来扶本侯。”

苏落脚步一顿,痛苦的回忆近乎要将她吞没。

在知晓自己要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时,她恐慌,害怕——

然后慢慢说服自己。

谁料,新婚当夜即噩梦。

她被拽着头发高高吊起,长宁侯猥琐的行径让她浑身不适。

随后,便是一整夜的去拳打脚踢。

哭到最后,她嗓音嘶哑,就连求救的力气都没了。

那时候,她想死,想去见阿娘和长兄的心到达了顶峰。

若不是苏长卿下落不明,吊着她这一口气,她只怕早就三尺白绫将自己吊死了。

最痛的时候,她跪在长宁侯面前,哭求他给自己一纸休书。

他那个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贱人,你休想,你生是我侯府的人,死是我侯府的鬼。”

脚腕一紧,她猛地拔出侍女的剑指着长宁侯,明明自己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眼神鉴定地瞪着他:

“长宁侯,我警告你,如今我已不是孤身一人,你若再招惹我,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苏落想,如果早些时候她这么反抗,是不是会被长宁侯直接打死。

苏长卿回来后,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她,而是派来了一个会武功的侍女,将她一步步从这火坑中解救出来。

长宁侯最惨的一次,被那侍女高高吊着挂在树上打,也就是那次之后,她开始慢慢不再害怕长宁侯,不再畏畏缩缩。

其实一开始,她是不知道苏长卿回来的。

身边的侍女天不怕地不怕,她一直以为是上天垂怜,因为她一个简单的善举,所以就忠心耿耿地对她,甚至不惜得罪权贵。

直到那次,侍女无法无天的模样,让她心中生出了疑惑,她这才想起来问侍女:“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将死之人。”

“二娘子,你若是寻了短见,你让三郎君以后在这世上可怎么活,他在这世上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侍女说话不疾不徐,却让她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所以她慢慢从一片死寂中苏醒过来,只为以最好的状态去见苏长卿。

苏长卿是何等玲珑心思,知晓她在侯府过得不好,又担心自己见到他还活着彻底放下对这个人世的眷恋,所以派来这个侍女,让她在自己身边伺候着,一点一点带着自己走出恐惧。

她也顺了苏长卿的意,慢慢不再害怕长宁侯。

她不能让苏长卿再为了自己的事情费心。

去见苏长卿那日,她其实思考了许久,见到活生生的苏长卿那一刻,她热泪盈眶,多次隐忍才把那泪水憋了回去。

原来真的是她的三弟弟,是阿娘的孩子。

九年了,这九年来,苏长卿说的天香楼掌柜她不是没想过去找,但她没有。

她要在这里守着家,万一长卿回来寻不到她可怎么办。

几句试探,方知他已有了心仪的小娘子。

阿娘和长兄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你——,你想作甚,你可知妻杀夫是什么罪名,你会被抓进大理寺,受拶刑,直到十指尽断,还会被没收所有嫁妆,逐出三千里。”

长宁侯和镇国公一样,同是祖上承袭的爵位,受祖宗庇荫才得了如今的家业,虽挂着个长宁侯的爵位,也在京中挂着个武将官职,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

这样真刀真枪的事儿,这满含杀意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

苏落闻言收回思绪,并未扔下剑,用另外一只手撩开袖子,露出满目疮痍的手臂,“长宁侯,你应该感谢我三弟弟回京了,否则半年前我早就一包毒药将你我药死了!”

“你能活到今日,都是因为我三弟弟,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招惹我。”苏落冷笑,眼底杀意尽显。

说完,将剑递给侍女,转身离去。

走路踉踉跄跄,双腿都在发颤。

脸上传来湿意,抬头一看,又是一年隆冬,这是她入长宁侯府的第五个年头了。

雪花飘落在脸上又融化,侍女上前搀着她,低声安慰:“二娘子放心,很快一切就都过去了。”

她转头看向侍女,心道苏长卿真是会选人,这不就是个妙人儿吗?

“好,下雪了,回屋吧。”她喃喃道,不知是在跟侍女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她伸出双手,想到今日苏长卿对周怀玉说的话,嘴角划过一抹弧度。

是啊,快结束了。

周怀玉有把柄握在长卿手里,所以苏落不担心她会不听话。

既然她的弟弟如此用心良苦,不想让她的手沾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那她就听他安排,苏侍郎府早已不是阿娘在时的侍郎府,以后只余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谢谢你。”苏落忽然开口:“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已走上了不归路。”

“娘子折煞奴婢了,奴婢也是奉命行事。”侍女说到这里,嘴角绽开一抹笑容:“三郎君一路走到今日,最惦念的人就是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