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见底的夜空,漫长的将璀璨的光无限的拉长,于是那些星光就成了和眼泪一样大小的水滴,到处散落着,不经意泼洒出来的光居然也可以这么美。
那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赫连祯,用他纤长的手指了指头顶那片漫天璀璨的星光,微凉的夜里,明晃晃的天空透出墨绿的光,往北的方向有七颗闪烁着的连成一线的星星,整齐自然的排成好看的形状,在散漫的天空中显得份外耀眼。
秦灵音转过去看他,却发现他的眼比星还闪亮。这一刻她便挣扎着想要自己醒来,不断言语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可不论几次试着睁眼闭眼,她都还是处在原地一尘不变的天空,一尘不变的人,脸上带着似永不会消失的笑容,不知疲倦的看着她。
这不是赫连祯,赫连祯不会这么对自己笑,不会愿意抱着自己来屋顶看什么星星,他就是能的,也不会为她如此。
赫连祯不是个懂得情调的人,或者说他的情调和秦灵音所想的不同。他从不做这些无用的之事,认得他多久了,大概有好几年的光景了吧,却只是每日重复着前一日所作之事,不曾有过改变。
她来找他,不是为了谈及当前朝廷发生的状况,就是为了帮他应付那些养在他身边的书生谋士,别人都羡慕她能同亲王同进同出,却不知道她也不过是像个帮佣,把他做不完的事一一做好。
而他就负责站在人前,侃侃而谈那些他的治国之道,丝毫不会提及是谁人在身边没日没夜的帮着他召集了这些有才能的志士,由帮他写下提词。
赫连祯这样的人,永远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活的太耀眼,不适合夜晚。
“你的长姐的娘亲在那里,可看清了?看不到?那我抱你起来好不好?若是音儿看到了,长姐的娘亲也会同保护你长姐那样每天每天守护着你安乐的长大。”
安乐么?她倒是如约长大了,可却不见所谓的安乐丝毫踪影。这个梦境里的赫连祯果然和真的不同,他居然能那么温柔的抱起年幼的秦灵音,再轻声唤她一声“音儿”,哼,赫连祯么?他只会在玩弄自己前叫这个名字,可每一次秦灵音却都敌不过他突如其来的温柔陷阱,心也在那里头一次次悉数阵亡。
想起赫连祯彼时的每一次绝情,那眼神,那语气,虽然已经成了过去,却仍能在想起时将秦灵音的伤口再重新剜除一块肉来,想到现实,再看看眼前那两个人影,一大一小,从不相识,不该相识的两个人却好似跨越了年龄界限似的熟悉着彼此,想到这里,秦灵音的泪就再也无法忍住,夺眶而出。
他们所看到的星光是不是从这里折射过去的呢。星星也在用力的折射虚幻的光芒只为现于夜幕中贡献一点点缀,只为了来到看它的世人眼前。她明知赫连祯是个怎样的人却还是相信他的谎言,到如今要嫁给他时才明白,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闹剧的配角罢了。
“大姐姐,你怎么哭了。” 秦灵音急忙擦掉眼泪,回头望着小小的自己。
“我才没有……” 只是话一出口,眼泪就越发汹涌。
这时,忽然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覆上了秦灵音的双眼,遮盖住了她眼前的璀璨却也给她带来安慰。
“她没有哭,只是这夜里星空太亮了,灼伤了她的眼睛。”话语刚落,秦灵音就被那双手的主人再次拥入了他的怀抱,这温柔的举动几乎击溃了秦灵音这几日以来所有坚强的防线,只将头深深的埋进他宽阔的胸膛内,想要汲取一丝渴求的暖意,并把自己的无助一起掩埋。
啜泣间,感觉他的手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背,秦灵音侧过头去,模糊的眼里看得见那月光下正坐着的小女孩,她傻笑着托着下巴呆呆看着天空。那样的笑很久没有出现在秦听韵脸上了,她还以为她生来就是个不会笑的怪物呢。
若这梦是反的,那么梦到秦听韵也好,赫连祯也好都还算正常,梦见秦灵音自己又是为何?难道……她也在讨厌她自己么?
皓月当空,她的心却一刻也不曾明朗过,身边还有人,却感觉不到一点人气,她的梦太假,竟然连风声都没有,树没有影子,夜空变成了深紫色,有水流却听到一丁点水流潺潺,这里的一花一草皆是美的世上无二,只是没有生命好像早死了很久很久似的。这里的万物该多悲凉啊,生不知生的欢乐,死不识死的恐惧,这样生与死有何差异?
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
仰头时,却见对面那两个人正在抬眼瞟着看她,那眼神极其怪异,似乎要将她的软弱、虚伪、妒嫉,都给一一看穿,似是在嘲笑,有像在质疑,总之她很后悔不该在刚才想了这么久,以至于被他们轻易看穿了她。
实在想着回避这样的目光,能做的却只有闭上双眼,这一次她闭眼时见到了现实中宛延的河流,有声音会流动,充满生命力,风会无遮无拦的吹向她,吹起她的衣裙肆意摆动,吹过她额前的头发,她的眼泪、脸颊,终于她做了一个决定,于是逼着自己赫然睁开眼睛,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不真实,仿佛时刻就会随着风飘散消失在眼前,虽然风只在她心中吹过。
夜深了,那片深紫越来越暗,暗得人心里压抑的很,秦灵音轻吐出一口闷气,抬头看着天空,忽的她转身快步跑到那两个人面前,伸出手用力一推,猛的一把一个将幼年的自己和赫连祯一一推下屋檐,而后自己也跟着纵身一跃,任由身体向下坠落。
山之高月出小,月出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
只在远道……
耳边有风吹来,梦终于该到醒了的时候。
. 秦灵音就是这样,宁愿选择挣扎着坠落也不要苦等着死去,若是不能选择生的身份,死时也不要饱尝忍耐的孤独。
………
再醒来,果然自己还是安然无恙的躺在睡**,门被她关紧了不让任何人打扰,密的不透光,急着下床狠狠喝干了一杯水。
梦里秦听韵挥之不去的背影,在醒来时也还萦绕在脑海,她终于记得了,原来那时候的事,居然是有机可循的。
曾几何时,每日秦灵音必来和秦听韵一同吃饭,总之能在一起做的决不分开做就是了,大概是丞相府中那时还没有太多的孩子,岁数相近又容易亲近的也就只有她们姐妹二人, 她记起自己也会缠着秦听韵给她讲故事,每到午时非要秦听韵讲到她困了,她才肯乖乖的休息午睡去。
那时,她的依赖如同藤蔓紧紧的缠绕着秦听韵,现在让向来畏惧轻易依赖一个人的秦灵音,那时却放任自己对秦听韵的好感与日俱增,甚至那时自己居然会因为如此,凭白觉得身上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活力也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有价值了,秦灵音总爱在二人独处时,拿手绕着秦听韵长过肩头的黑发。
“长姐,你说我长大了能和你一样好看么?爹爹也会像对你那样对我好么?祖母呢?也会么?”彼时,好这个字对秦灵音而言简直就可以概括她整个世界的意义了,丞相和秦老夫人对秦听韵疼爱的格外有加,她虽然还小却也能看出来谁给谁的笑容最多。
虽还不知道妒嫉为何物,却已明白有的人恐怕生来就高自己一等这个表现概念。秦灵音则是一半一半,她的心无时不可都在矛盾着,她想着要通过长大去改变祖母、爹爹,让他们也疼爱自己多一些,这个也在这里可谓是极尽心酸之词。
不是超过秦听韵,不是将她比下去,她那时还小要的也不太多,一样一样就好。
“会的,等到音儿过两年和我一般大之后,爹爹和祖母自然会越来越喜欢你的,而且音儿生的如此好看,必定要比我幸运很多,我想啊,等到他日、你及笄之后,爹爹他们定精挑细选一番,才会舍得把你许配给天下间最好的男子。”
“不,音儿不要最好的男子,及笄又是多大之时,我不要最好的,只要和长姐一样的就好,长姐有什么便分我一些就可以了。”
“就是等到你十四岁之后啊,我明年就可以算得及笄了,听说还有典礼要办呢。音儿可以一同去,日后你自己及笄之时,及笄大典你就可以白白去两次,还比别人多一次。不过祖母说,男子好似是不能分给别人的。”
她那时不急着问些别的,只会重复揪着一个问题不放。
“你参加过两次那个什么大典么?”
“不曾”
“好呀好呀,那我一定会去的,长姐莫忘了叫上我,这样长姐没有的我就先有了!”
秦灵音到现在都不愿意想起自己当时尾随在秦听韵屁股后头,日、日跟着提醒她不要忘了带自己去秦听韵的成年礼上玩,就这么日、日盼着,连做梦也在想着,最后还是没能去成。
只因平夫人将秦灵音的去路拦住了,对她说了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梦魇。
“别人及笄,你去凑什么热闹?去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嫡出长女,你一个庶出的丫头步不好生待在家长守着,出去给我丢什么脸子?你以为人家一个身份地位比你高出许多的尊贵嫡女,会当真对你这个丫头好么?她能办及笄大礼,你却没有!只有嫡出的才有这个资格,而你什么都没有!不管是十四了还是四十了,你都要这样一辈子守着个庶出的身份做庶女到做庶妾,你的孩子也会和你一样,自然……也和我一样……”
那些话犹如经文般深深镌刻在大脑,又被她故意藏起,却不曾忘记过。以为年岁再大一些,就能和秦听韵一样,有个成年大礼等着自己,可她并没有等到,她十四岁到十五岁,那整整一年里头,日子平静的似是每个人都成了哑巴。
她从春天起等到了冬日,等到了新年,也从期待走向了绝望,那是她第一次觉得不公平,起因也不是因着贪心。谁都有,为何就她没有,她只抱着这种想法日子渐渐长了,居然也就从绝望演变成了奢望。
轻松开手握久了的茶杯,水早已喝干见底,秦灵音无力的瘫软在桌上,低低笑语道:“秦听韵,你骗我!秦听韵,你为何要骗我!”
随着她呢喃的低语,一声声低沉下去,与此同时茶杯也就自然而然的坠落到了地面上,发出尖锐的破碎声,空气里发酵的愁绪,慢慢吸引着堕落的人。
碎裂,此刻听来却似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