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与妻子对视一眼之后,不由得满脸愁容看着女儿。而看着父亲满面的愁容,女孩自然知道父亲愁的是什么。看了看手上这个镯子,她沉吟良久却是咬了咬牙道:“爹、娘,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女儿嫁便是了。我虽说不盼着借着天家,获取什么大富大贵。却可以让父母,不至于在过的那么艰难。父母生我养我,对我一样疼爱,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重男轻女。”

“不仅让我与哥哥和弟弟一样,可以读书识字、练武,如今女儿已经长大了,是到了该回报父母时候了。既然此次亲事我们无法推拒,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爹、娘没有什么可发愁的。既然走到这个地步,命运便不是我们这样普通人能够左右的了。爹,如果能够舍我一个人,换取全家翻身我也认了。我只求爹爹与兄弟们,将来不要仗着与天家是亲家人。”

“在外飞扬跋扈,欺压百姓,惹下一身的骂名,这样才是真正的毁了咱们的家。尤其是五郎,还有些年少轻狂、不知道收敛,今后父亲一定要严加管教,万万不可再做出那些坏事了。还有什么今上重视皇次子,雍郡王将来极有可能登上大宝的事情,千万莫要再说了,当心祸从口出。至于我自己,既然如今已经走到今儿这一步,将来无论是福还是祸,也只能受着了。”

听到女儿的话,李志犹豫良久才询问,这真的是女儿自己的意思?而听到父亲迟疑不决的话,女孩没有丝毫犹豫的重重点了点头道:“父亲,事已至此,还有咱们不答应的余地吗?今儿皇上与段贵妃,之所以没有追究五郎,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面对天家这个庞然大物,女儿就是不愿意又怎么办?父亲便是辞官,又岂能真的躲得过去?女儿不想认命也不行啊。”

只是就在李志刚想说什么时候,门外却是传来一个声音:“窈窕也不必如此。我这个人虽说没有出息一些,可断然不是强迫别人。父皇与母妃已经说了,咱们可以相处一段时日再说。若是窈窕对我实在不满意,父皇与母妃哪里我会去说,断然不会让窈窕为难的。至于那个镯子,窈窕也不要放在心上。那个虽说是外祖所赐,但不过是母妃用来忽悠未来儿媳妇罢了。”

随着话音落下,门外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儿上午才见到的雍郡王黄瑞枫。对着李志与李夫人微微一鞠躬道:“小子原本才从宫中出来,是要回到府中的,却不成想正巧路过贵府。小子有些担心今儿,父皇与母妃话会给李大人带来压力,便不请自来了。又担心李大人顾忌小子身份多礼,所以便没有让人通报,还请李大人恕罪。”

只是他这位皇子、郡王请罪,这天下除了他那位皇帝老子,又有那个人敢给他定罪?哪怕他表现的在低调,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李志一家人又有那个真敢当真。对于他的这番话,李志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雍郡王殿下,此话可是折煞老朽了。雍郡王既然心念小女,小女对郡王爷也并非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既然如此,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又岂能随意的阻拦?”

不过,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李志心中可谓是苦涩无比。人家别说自己的住址了,便是自己女儿的小名窈窕,都摸的清清楚楚。可谓是来之前下足了功夫。在加上宫中的那位主,自己却是就连反对都没有找不出理由来不说,还得对自己这位未来的女婿低眉顺目不说,甚至还得卑躬屈膝。这叫什么话?这天底下身为老丈杆子,如此憋屈的,自己恐怕也是独一份了。

对于李志的话,黄瑞枫却是急忙拱手深施一礼道:“岳父大人,千万不必如此。小可别说现在只是一个区区的郡王,哪怕晋爵为亲王,在您与岳母的面前依旧是一个晚辈。岳父大人,怎么对待长婿的,便同样对待小可便是,该训便训,该说便说。至于窈窕,请岳父大人放心,若是窈窕真的肯屈身下嫁,小婿断然不会委屈窈窕一丝一毫,更会拼尽全力护卫她的周全。”

黄瑞枫的这番话说罢,李志与其夫人更是面面相窥。这小子也太能顺杆爬了吧。这边自己刚说不会阻拦,他那边便立马叫上了岳父、岳母。就好像他之前说的,与女儿可以先相处一段日子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还张嘴闭嘴的该训斥便训斥,该说便说。自己有几个脑袋,敢说他堂堂的皇子,当朝的郡王?对女儿也满嘴的窈窕,就算定了亲,这么叫也不合规矩啊。

只是还没有等他说什么,黄瑞枫却是从袖口里面掏出了一打银票,恭恭敬敬的放在李志夫妻两个面前道:“小婿,前些日子听五郎说起,大舅哥马上便要纳聘,而那家因为老泰山是官,多少有些狮子大开口的意思。大舅哥与那位姑娘又是两情相悦,非那位姑娘不娶。因为聘礼的事情,老泰山这些日子一直在发愁。小婿常听父皇说起,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母妃也常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小婿也知道,岳父大人为官素来清廉,这京城又是水贵三分的地界。岳父大人即便为官多年,恐怕这囊中并无多少积蓄。既然小婿与泰山都是一家人了,身为女婿的小可,自然也是该出把力的。这一千贯钱,都是小婿的俸禄。请岳父大人放心,里面没有一文钱的民脂民膏。还请岳父大人收下,以缓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而看着黄瑞枫递过来的武威钱庄,顶现钱使用的银票,李志却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按照道理,面前这位虽说即将成为他的未来女婿,可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君,更是上。上有赐,他是万万不能辞的。退一步,若是两个人真的成了,这钱拿着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他一辈子为人刚正,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伸过手。哪怕宁愿委屈了家人,也没有收过任何人的一文钱。

哪怕是他的未来女婿,可这钱他依旧感觉拿着有些烧手。只是就在他想要婉拒的时候,那边看出他心思的黄瑞枫,也知道自己如果继续留下来,这位老泰山肯定面子拉不下来,未必就真的收下这笔钱。所以,便对着他与夫人拱了拱手道:“岳父大人,天色已经不早了。小婿明早还要起早进宫读书,就不多留了,告辞。就是不知道,窈窕方便与否,送小可出去。”

话音落下,向着女孩使了一个眼色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而女孩看了看,被男人这番神操作,弄得呆若木鸡的父母,外加一众家人。咬了咬下嘴唇,便转身跟了上去。不管那个人今儿夜里不请自来,究竟是出于一个心思。但来者是客,自己作为主人也好,作为未婚妻也罢,送送也是应该的。只是就在女孩,一直将人送到门外,想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却不想被拽住。

随即便被黄瑞枫,拉到了一个角落之中。就在女孩想要挣扎时,黄瑞枫却是突然一把抱住了女孩,轻声嗅了嗅女孩的发香道:“回去好好劝说一下岳父大人,将这笔钱收下来。我不是想要拿钱砸什么,只是单纯想要帮帮你和岳父。那日,你弟弟说罢,你们遇到困境的那些话后,你一直紧锁眉头,真的让我好心疼。当时便想将你紧紧抱在怀中,抚平你紧皱的眉头。”

“现在,既然我们都要成为一家人,我更舍不得你难过与伤心了。对我来说,什么郡王、皇子,都比不上那日我见到的,那个三分妩媚中,带着七分英气的女子。窈窕放心,只要你来到我身边,我断然不会让窈窕受半分委屈的。这些钱,真的是我实心实意拿出来的。况且,就算不为窈窕,岳父一向都是清正廉洁,这样的官我敬佩都来不及,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

黄瑞枫这番不是情话的情话,却是让怀中的女子平静了下来。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气息,她突然感觉到无比的平安,更感觉到一种家中父兄,都从未给过她的安全感。而两个人就这么紧紧依偎良久,黄瑞枫才松开已经满脸羞红的女孩。轻轻的吻了吻女孩的小脸。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想在便迎娶窈窕进门了后,才翻身上马离开。

而在他离开后,女孩却是站在原地良久,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道上,才搓了搓羞红的脸。待神色恢复,才转身回到家中。等到走到正房时,看到父母还看着那一打银票发呆,而知道自己这位未来妹婿插手,自己的亲事基本没有什么问题的兄长,则在一边有些兴奋的搓着手。女孩却是站在父母面前,轻声的叫了一声爹。才将父母从呆愣之中,给拽了回来。

从错愕之中,这才反应过来的李志,看着女儿却是摇了摇头道:“军营之中,都传闻这位皇次子心思极其的细腻,哪怕便是心中带着杀意,脸上都带着微笑。是诸皇子之中,与今上最为相似一个。当年,今上在郑州大开杀戒,满地人头乱滚的时候,脸上就带着他今儿这样的微笑。那个笑容,哪怕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办法忘记。而那年今上也不过才十八。”

“却没有想到,今儿在他的脸上又看到了。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我的心思反倒是被他给搅乱了。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又想起了十多年前郑州那满地人头的一幕。三妞,这钱咱们不能拿。别说你们两个的事情,还没有最终定下来。哪怕就算是定下来了,这钱咱们家也不能拿。你大哥的聘礼,我会再另外想法子。但这钱,你明儿还是抽空给他送到府上去。”

李志是当年跟随骁骑营,一同参加过郑州平叛的人。当年的经历,让他可谓是刻骨难忘。看着面前这一摞子银票。尽管一千贯算不上多,但也让他感觉到棘手。甚至心中,生出了一丝卖女儿的感觉。尤其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拿出不应该拿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