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虽说嫁入了大齐天家,还成了两个贵妃之一。按照道理来说,不应该在与大理国有一丝一毫的牵连。但毕竟人皆有思乡之情,谁又真的能忘记自己故国家园?自己对段锦的宠爱,也仅次于身为皇后的司徒唤霜,以及何瑶。所以作为副相,吕端的这个担心倒也不无道理。

想到这里,黄琼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这边黄琼表示了不在意,那边对段贵妃的出身,并无半点兴趣的傅远山,却是心中一直在盘算着什么。沉吟良久,却是才开口道:“按照吕大人的说法,若是真的能取粮于敌,而且只是给鄯阐候一个教训的话,这一仗倒是可以一打。”

“但这一仗,绝对不能超过半年,而且必须速战速决。若是皇上的意思,是要趁着此次机会攻灭大理国,臣就算是丢了官职,也要拼死的劝谏。大理国存在与否,段贵妃是不是开心,这与臣并无太大的关系。臣担心的是,如今进行灭国之战,远非朝廷如今财力能够支撑的了。”

对于傅远山的话,黄琼很是满意道:“傅相老成持国,朕又岂会因为政务上的一点分歧,而自断臂膀?世人常说,本朝百年无名相。朝中衮衮诸公,都是一群摇头大老爷。这话有点过,但也不无道理。朕非那种萧规曹随的人。因此朕绝不希望朝堂上下,到处都是一团和气。”

“因为朕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不会犯错。便是朕这个天子也是一样,而且朕身为天子,一旦犯错对天下百姓的危害更大。所以朕一直希望,诸位能与朕争辩,敢于指出朕的错误。常言道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朕希望你们,都能成为朕身边的诤臣。”

“更能成为本朝的杜如晦、房玄龄,那样的不世名相。而不是之前那些摇头大老爷。协助朕,将这锦绣江山给治理好。朕不想做什么盖世明君,只求这天下百姓能够富足安康,不再每日劳作却不得一温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尽欢颜。这便是朕为君这一生所求。”

黄琼的话音落下,傅远山与吕端二人对视一眼。二人虽说也都清楚的知道,这位年轻帝王有着不是一般的雄心壮志。却是没有想到这位年轻,在他们眼中极有手腕的帝王,却是有如此博大胸襟。他的所求,不是只图那些所谓明君虚名,而是只想着天下百姓一个富足的生活。

看这位皇帝登基以来,大刀阔斧却又不失巧妙,更不失稳妥的,不断的实施变革。一步步也正是奔着这个方面在努力。即便是宦海老将,二人也不由得心生一阵阵的波澜。傅远山与吕端,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躬身道:“陛下既然有如此雄心,臣等必定鞠躬尽瘁。”

对于二人的表态,黄琼却是沉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温德殿外,看着殿外正在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动静清扫落叶的太监。沉吟良久才断然开口道:“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朕与几位爱卿,联与几位爱卿,治理这天下怎么看,朕都觉得比臭皮匠要强吧。”

“只要两位爱卿不负朕,朕也定然不会负君。至于前番商议的事情,既然都赞同给鄯阐候府一个教训,那就打这一仗。傅爱卿拟旨,命郭晨所部立即向大理国,鄯阐候府属地进发。这一仗究竟该怎么打,或是准备怎么打,一切由他自行灵机决断,朕绝不在这件事上插手。”

“朕要的是结果,而这个结果,就是朕不想在看到鄯阐候府,半年之后还存在这个世上。不过也要告诫他,此次作战只限与鄯阐候府的属地。大理国王室只要不出兵,就不要进入王室属地,以及大理国其他势力的地盘。但如果大理王室若是出兵,那就干净利落的打回去。”

“至于进入鄯阐侯府属地后,该怎么做让他自己决定,朕要的只是结果。此外,对鄯阐候府属地的各部势力,只要不与鄯阐候一并负隅顽抗的,朕以为宜以招抚为主。这两道圣旨,一并发给郭晨与赵无妨。此战,以郭晨所部为主,如今已经进抵边境的赵无妨所部为辅。”

傅远山的思路很快,立即按照黄琼的意思,将两道圣旨草拟完毕。小心的吹干上面的墨迹之后,便要交给黄琼过目。只是黄琼却是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直接的道:“傅卿朕还信得过。朕就不看了,你们直接用了印后,就不要走门下省和兵部了,直接发出去便是。”

听到黄琼不走门下省,傅远山却是有些愕然。不走门下省和兵部,也就意味着这道圣旨,可以说等于密旨。本朝虽说门下省,几乎成了一个摆设。对皇帝的圣旨,基本上已经没有审核和反驳权。可像是这种等于对其他国家宣战的圣旨,多少还是需要应付一下,走走流程的。

可轮到这位主,却是连这个装模作样都有些懒得做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直接走了密旨。若不是自己与吕端在这里,搞不好就连中书省都要避开。这种事情,在本国平叛倒是无所谓, 因为那也基本等于朝政。可对鄯阐候府是大理国的鄯阐候,对这个鄯阐候用兵那是对外作战。

若是避开这两个衙门,恐怕在朝中要引起极大非议的。这位主性子极其强势,除了自己几个人之外,将朝中那些大臣收拾的服服帖帖。除了几个被他架空的前朝老臣之外,那些人打死都没有这个胆子,去触怒这位主的龙颜。可自己与吕端两个人,便是要被那些清流骂死。

看出傅远山的犹豫,黄琼点了点这道圣旨上的内容道:“朕之所以不走门下省和兵部,一个是兵贵神速。在他们那里溜达一圈,没有个五七八天,根本就下不来。在一个,他们那里办正事的人不多,可却是人多嘴杂。这道圣旨在那两个衙门走一圈,十有八九搞不好会泄密。”

“鄯阐候府与伪帝是铁杆盟友,伪帝这些年来在朝中撒钱,不知道收买和培养了多少官员,给他们充作细作探听消息。若是这道圣旨,走明旨的话,没准那个所谓的鄯阐候,比前面的郭晨与赵无妨,还要早得到这个消息。到时候,这个损失恐怕就要前方将士,拿命去换回来。”

“现在既然还是战时,那就要严守战时的机密。朕自从为储君,暗中调度部署以来,那一道涉及到伪帝的手谕和圣旨,走的是明旨?朕就是担心出现泄密的事情。朕不会拿着成千上万将士的人头,去给那些收了钱的黑官去擦屁股。君不密则失国的道理,你们都是懂的。”

黄琼的话音落下,傅远山与吕端对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黄琼这番话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醍醐灌顶一样。的确,当初伪帝仗着势大财雄,每次来京都要在京城诸衙门,大把的撒钱。便是傅远山当初做燕山知府,都曾收到过桂林郡王府,派人送来的三千两银子。

当初调任京兆府,自己刚接到调令,还没有来得及出发。一万两银子外加老家三千亩的地契,便已经送到了燕山府自己府邸,说是贺喜自己调任的喜钱。自己当初虽说两次都直接婉拒,可也惊讶其消息之灵通。当初自己调任京兆尹,走的是没有经过中书省与门下省的中旨。

因为自己的前任,卷入眼前这位主遇刺案。京兆尹又不能长时日空缺,所以便特事特办的,这道圣旨,便是吏部都是圣旨发出后,才接到通知。朝廷发的又是八百里加急,可自己前脚接到圣旨,后脚伪帝便知道,还送上的重礼。这消息之灵通,足以说明其在朝中有眼线。

要知道,本朝一向都是以制钱为主要货币。白银也作为流通钱币使用,而且因为保值的原因,一向都是银贵钱贱。虽说只是作为辅助使用,但价格在那里摆着,白银的作价却远远超过铜钱。朝廷虽说一直定价,一两白银最多可换一千五百钱。可实际上却是远远超过这个价。

普通的日子,一贯一千二百文制钱,也不过才能换一两银子,若是赶到灾荒年月,两千贯钱换一两银子,那都得是侥幸的事情。只能比这高,绝对不会比这低。一万两白银兑换下来制钱,即便是调任正三品的京兆尹,这也是傅远山五年的俸禄。甚至只能更多,而不会少。

相对于想起往事,而有些心惊胆战的傅远山。吕端也有过类似的遭遇。当初他在被贬至川西路,从户部尚书直接降级为知县。当初被勒令三天出京,一个月必须到任。可自己前脚离京,后脚便见到桂林郡王府的人。上来便是三千贯银票的程仪,外加两个俏婢用来照顾起居。、

甚至直接说出,只要自己愿意南下去广南西路做官,一切由他们来运作。如果不愿在做官,王府愿意用两千贯一年的俸禄,聘自己为王府幕僚。当初自己怵于桂林郡王府的权势,并不敢直接拒绝。最终还是使了一个计策,让老妻以吃醋的面容出现,将人和钱物一同丢了出去。

当然,自己那位不顾自己下放的地方艰苦,执意陪着自己一同上任的老妻。见到那两个俏婢,的确是醋性大发,可在这事上却是功不可没。让自己可以不着痕迹的,拒绝了桂林郡王府的拉拢。不过事后老妻的一句,那个什么郡王将来必反,否则也不会如此的卖力拉拢你。

你虽说现在落魄了,可我却知道将来却是可以做宰相的。他若不是想要造反,干嘛这么拼命的拉拢你一个被朝中认为,有宰相之才的人?你想要去升官发财,我不拦着你,可你不能拿着全家人的性命陪你去赌。自己这位老妻,虽说醋性子不是一般大,可眼光却是极为独到。

更是这一番话,将当时从户部尚书一路被贬到一个,地处崇山峻岭中的穷县,去做一个知县倍感委屈,而多少有些心动的自己彻底点醒。当然,自己这个老妻说是老妻,其实不过还不到四十。当初自己被贬到那个山间小县,还是靠着妻子的鼓励,才坚持到了现在没有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