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等全数敛去笑容,惟有王妃雍容含笑。待瞧出不妥,王妃取出汗巾抆向唇角。
高学古岂敢怠慢了王妃,故而,立时佯装欢笑,起身,执起玉杯又次向王妃敬酒。“王妃,小人再敬您一杯。”
王妃仍旧噙着淡淡笑容。“方才说过的,不必如此拘束,高老爷却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看似温雅和善的王妃,若使出脾性来,她就会令高学古当场下不了台面。因为,王妃对高学古的举动并未回应、亦未举杯。
又是赔笑,高学古乖乖落座,而后才双手掬起玉杯,朝王妃笑道:“小人感念王妃谦和,那小人就先干为敬了。”一仰头,高学古将满满一杯灌入口中,“咕咚”一口便咽下。
王妃不知程芊芊过往,因着她只从下人那听来程家遭抄家之后,程家人四散,而下人并未提及高篱新妻——程芊芊曾被卖去花街柳巷一说。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高家传奇家丁女教头的程昭婉。听得下人说道,原来程昭婉乃是程家遗落的女儿,后被京城一卖艺的江湖人家收养,随后,程昭婉寻亲得知亲生父母乃是襟州程家的老爷、夫人。
除此,王妃还听下人提及过,卖艺的罗招曾试图将芳华绝代,美妍无匹的昭婉卖给王府,若当初成行,如今四王爷可能宠爱的就不再是她古宁瑶而是程昭婉了。
恰巧王妃回乡办理家中俗务,听闻高家求娶襟州程家姊妹花,是故,王妃感念高家的李郎中与高府宝物——玄赤木武圣替她医治往事,遂决定前来道贺。为此,她特意询问下人,而下人说的这一席话,令她更加对程昭婉留心,也为着一睹所谓冠绝天下的美人风采而来。
“高老爷好酒量,本妃小女子一枚,不善饮酒,也就不陪你了。”岂知王妃突兀变化,虽然面上并无不妥,但对主人家的盛情却冷淡回应,真个让人大感突兀。
虽然心下不满,但高学古仍旧尴尬地含笑应道:“无妨,无妨,王妃请多多用菜就好。”
一桌在座的皆是有心之人,岂能瞧不出王妃明里宽厚,但内心却并非如此。摸不准王妃的脾性,大家都得小心应付。
昭婉顾忌王妃,可也不能令气氛冷淡,她只得打起精神,眸光晶闪。“王妃姐姐,听闻您堂弟——古宁昌乃是古家的独子,为今已是十八的年岁了尚未娶妻。但不知他可曾遇着中意的姑娘,王妃作为他的堂姐可打算替他张罗谁家好姑娘呀?”
古宁瑶清眸一转,瞧向昭婉。“妹妹,说起我这个堂弟我也是替他着急啊!二叔走得太早,堂弟却整日里游手好闲,我都说过他好几回了。咦!我说昭婉妹妹,你程家可有比你还小的妹妹了,若程家与我古家联姻岂不快哉?”
摇摇头,昭婉秋水眸圆睁,心下想起只有个月荷,却也嫁给了刘贵。若非如此,假使与古家真个联姻了,四王爷岂会不念及这些联姻的关联而放过高家呀!唉!可惜,程家就这三个姊妹,如何是好?
正当昭婉无言以对之时,夫人却笑呵呵地回道:“王妃,说起程家女儿,那都嫁为人妻了。可我高家有啊!老爷堂弟家中就有一位妙龄女子,花容月貌,年方十五,从小知书识礼,温和谦逊。且工于针绣,是难得的好女儿家。王妃是不是……”
不待夫人说完,王妃便插言道:“唉!我呀这双眼就瞧着昭婉妹妹属意,想来若程家还有妹妹的话也可以考虑一番的。至于别个女子,我自然也见得多了,说媒的婆子就快踏破古家的门槛了哟!故而,我就可替这顽劣的堂弟长眼,不必再节外生枝了。”
言下之意便是对高家的女子瞧不上眼啊!王妃果然高傲呀!今个故作和温,不过是冲着昭婉的缘故。
夫人吃了个“闭门羹”她自然唇角一抽,尴尬不已地不再多嘴。
蓦地,一下人小厮径奔而来,朝周管家嗫喏几句。而后,便见周管家朝高学古施礼禀道:“启禀老爷,后院宾客酒吃的高了,竟然互相动起手来,请老爷定夺,是不是让小人去劝说、劝说?”
高学古早就想离开这桌,免得与王妃这等脾性怪异的女子家猜心思。他立时起身,竦然问道:“啊!竟有此事?谁人如此不自重?”
小厮俯身回道:“禀报老爷,是少奶奶的师傅——罗师傅与一宾客因几句不乐意的话,动起手来了。”
昭婉惶遽,她才是真的担心,连忙起身。“王妃,公公、婆婆,家师养育昭婉长大,如同亲生父亲一般,他若与人动手,昭婉这个做徒弟、女儿的岂能不去瞧瞧?”
王妃听罢,蛾眉高蹙,抿唇未答,似在思忖。
须臾,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昭婉又抱拳欲启开赤唇求问。古宁瑶一扬手。“我们也吃的差不离了,既然宾客胆敢在府上闹事,不若就让本妃与你们一道去瞧瞧,也好替你们压压阵。”
“求之不得,屈尊您与小人前去一趟,别闹出大乱子就不好收场了。”高学古俯身说话。
古宁瑶颔首,缓缓起身,身后古府里的两位小丫鬟赶紧上去左右扶着她的玉臂,大家便一道朝高府后院赶去。
待大家赶来之时,罗招与另一名宾客之间已经停手,但争执却为消停。
高学古并未动怒,而是一抱拳向众人宣说道:“这位乃是京城四王爷的王妃,众位赶紧施礼。”
不消说,宏阔、浑厚的嗓音说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皆抱拳作揖朝王妃施礼。
古宁瑶轻音婉转地客气道:“无需多礼,众位都是来贺喜的贵宾,还是各自回宴席用膳吧!”
众人纷纷称“是”各自散去,徒留下罗招与争执的那人伫立一旁,各自垂首,好在不敢造次了。
高学古近至罗招身旁。“罗师傅,你因何与赵公子动气啊?”
但听罗招怒气未消地回话。“高老爷,这位赵公子胡言乱语,我当然不能忍受。”
却说这位赵公子与罗招一般,都是江湖人士。赵公子生的虎背熊腰,气势慑人。
在堂堂玉湘城第一巨贾高老爷面前赵公子不敢造次,再个今日也是来贺喜人家的,是故,平缓一番心绪抱拳施礼回道:“高老爷,这位自称少奶奶师傅的人不知羞耻,我不过实话实说他便朝我动起手来。”
高学古不明就里,凝眸一聚,瞧向赵公子,反问道:“实话实说,究竟是什么实话实说?”
罗招上前一步,狠戾地瞪着赵公子道:“别胡言乱语,小心你不得好下场。”
“你才胡言乱语,我这都是亲耳听来的,岂容你如此羞辱我。”赵公子又上前一步。
两位都是武林人,瞧出皆有些武艺本事的。而此刻,两人互不相让,若不再劝阻,恐缠斗少不了。
“好了、好了!王妃在此,你们二人还敢乱来,是不是不把王妃放在眼里?”高学古斥责一声。
两人皆眸光一瞥王妃,各自后退两步。
“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吧!王妃在此也好听听,替你二人评断瞧瞧谁有理谁无理。”高学古再度发话。
赵公子情知不说出来,自个就无法证明了。而况,少奶奶可是罗招的女徒弟,这些人都会向着罗招根本毋庸置疑。
“好!高老爷既然发话,那晚辈就实话实说,也请王妃评评理。”赵公子说罢,干咳两声清清嗓子。
此刻,高篱与古宁昌匆匆赶来,估摸着必然有下人通禀,他们这才一道赶来瞧瞧的。
近至昭婉身旁,高篱不问罗招,却问昭婉。“你师傅没大碍吧?”
昭婉听得夫君问话,立时侧颜,回道:“无妨。”又眸光一瞟,因着她眼角之处瞟见了古宁昌凝望的双眸。
果不出其然,古宁昌手中多了一幅卷起的画作,不消说定是《玉湘城庶人赶集图》。正是昭婉猜到夫君会送给古宁昌的那幅先人名作。
场面鸦雀无声,此时此刻就等着赵公子说出原委。
平定一番心绪。赵公子才娓娓道来。“话说前几日,我在一客栈吃酒,恰好徽州楚家的楚三爷与京城的丁二爷两人也在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而他二人说的话令我大吃一惊。因着,我知道高家将要迎娶襟州程家两姊妹花。他们所说的正是程家姊妹花的事,尤以少奶奶——程昭婉的过往。”
这倒引来了王妃的兴致,她一言不发地凝神静听。自然,罗招面上青筋暴凸也不敢多言,以免真个惹怒了王妃可就吃罪不起了。
众人本来就没明白二位因何动手,只顾及喜宴,不能添乱,遂纷纷劝阻。可如今赵公子娓娓道来,众人也有心一听究竟。
高篱、古宁昌、昭婉乃至大姐程芊芊也都屏息静气地等着赵公子说下去。尤以昭婉自知自个过往清清白白,也无需担忧什么!除了剪绺的不堪过往。
若是赵公子不提及剪绺之事便罢,否则昭婉自然会从中插言的。
但见赵公子无人滋扰,遂安心静气地再道:“少奶奶,在下所说全部属实,若少奶奶听了不悦还请包涵,在下并无恶意。”赵公子一边说一边抱拳朝向程昭婉。
昭婉抿唇轻轻一笑,而后坦然道:“无妨,赵公子就请向众人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