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的直升飞机接近陆地只需要半个小时。
赵离浓回到房间后, 特意看了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她坐在书桌前, 打算等一等控制中心那边的消息。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中转了一圈。
下一刻,赵离浓便再度被强烈的困意包围,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一会嗅到冰雪的味道, 一会又能感受到热烈阳光沐浴在身上的错觉。
她侧脸趴在自己手臂上, 眉间缓缓皱起, 显然睡得并不舒坦。
偶尔身体微微颤动, 手臂无意识移动,肘关节将桌面右边的玻璃水杯撞移了点位置。
赵离浓一睁开眼便察觉到了, 浓郁弥漫的白雾四处漂浮,几乎难以看清周围的情况, 海风吹开些许浓雾, 造成缺口, 露出一小块深蓝海面。
赵离浓仿佛站在极高处,俯瞰着被白雾笼罩着的汪洋大海。
赵离浓想低头看脚下,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只能远远望着被浓雾包围的大海。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视力可以如此清晰,分明是远处飘降的雪花,却连形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落下的雪花宛如慢放, 穿过浓雾, 跌进深蓝色海水当中,转瞬即化, 与海水融为一体。
陌生又清晰的视觉如此古怪,偏偏赵离浓无法改变,像是被强制禁锢在一个容器内,无法动弹。
她只能沉默俯瞰下方,随着一阵海风吹过,浓郁白雾散了一部分,深蓝海面逐渐扩大清晰范围。
待赵离浓看清海面时,心口不由重重一跳,并迅速往下沉。
这是不久前赶赴陆地做测试的守卫军,他们身上穿的防护服样式。
她甚至能透过其中一套防护服的头罩,见到里面一张人脸,正是最初在光屏上出现的那位守卫军。
鼓囊的白色防护服飘浮在海上,仿佛一艘迷失方向的小舟,永远回不了家。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海水中冒出来,先是搭在另一套防护服上,随即将那套白色防护服抓皱成一团,往一旁推去。
一个人头从水下冒了出来,他双手划动,不断向右靠近,奋力推动着那位还在防护服内的守卫军。
赵离浓俯视海面,她清楚见到那位从防护服中挣脱出来的守卫军,推着另一位守卫军,几次呛水差点沉入海底,最后又挣扎着起来,继续推着同伴,向快艇靠近。
快艇靠着陆地,他越往这个方向,所承受的能量辐射冲击越严重,鼻口源源不断淌出的鲜血滴落在同伴白色防护服上,又被海水稀释,逐渐消失。
他双眼布满血丝,血从眼白向眼瞳中心扩散,眼球已经隐隐向外凸出,失去防护服的抵挡,身体正在承受成倍的能量辐射冲击。
两人离快艇还有一段距离,以这位守卫军的体力,大概还没靠近,身体便会先承受不了辐射高压。
但,靠近陆地的快艇忽然剧烈晃动了几下,与此同时,一套被划破的白色防护服也从海面下浮了起来。
一个浑身湿透的守卫军从底下猛地翻了上去,她跪趴在快艇上,扭开钥匙打火,用力一把往前推杆,随即快艇瞬间冲了出去,缆绳直接断裂,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不断呕血。
这位守卫军完全靠着意志强撑抬头,发现水下的队友,咬牙调整方向盘,在靠近他们时,打空档停了下来。
一上一下两个没有防护服,几欲陷入昏迷的守卫军挣扎着试图将队友推上了快艇,数次失败,时间似乎停滞,变得极为缓慢。
最终泡在冰水中的守卫军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托举队友,才将他送上快艇,但自己却往下沉。
好在上面的同伴伸手抓住了他,费了极大力气,才将他也拉了上来。在最后意识尚存之际,这位守卫军再次发动了快艇。
快艇开始极速前行,三个人却全部陷入了昏迷,方向盘也无人掌控。
赵离浓俯瞰这艘失去方向的快艇在海面移动,心中难掩急躁。
“啪!”
一道清脆的玻璃坠地声传来,让她骤然惊醒。
赵离浓倏地睁开眼,直起身发现自己依旧置身于房间内,神情有瞬间茫然。
她扭头看向地面,才发现桌上放着的一个玻璃水杯摔落在桌脚下,应该是自己睡着时,手肘无意将其推了下去。
赵离浓愣愣靠在椅背上,她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离自己睡前,只过二十多分钟。
一个梦?
偏偏脑海中关于自己做的那个梦的画面依旧清晰可见,她甚至能回忆起开快艇的那位守卫军因为强撑着将水下队友拉上来,脖颈和手上暴起的青筋。
“笃笃——”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赵离浓坐在椅子上发呆了片刻,等到门外第二次被敲响时,她缓缓站了起来,走向玄关。
可视屏上显示门外站着两人,一个是严胜变,另一个是罗翻雪。
赵离浓双手捂住脸,用力按了一把,松开手后,感觉自己稍微清醒过来,这才打开房门:“严组长。”
“指挥中心那边说收到了信息。”严胜变站在外面,一如往常温和,“大概五分钟后,直升飞机就能载着守卫军回来,我们去甲板看看。”
临时信号基站坏了,改造后的直升飞机只有离开能量辐射区才能联络上指挥中心。
赵离浓回头拿上羽绒服,走出来关上房门,跟着他们往电梯内走,门关上的那刻,她试探问道:“救回来了三个?”
这次去测试的队伍,一共四位守卫军,试图最先冲进第三基地的那位守卫军,在信号丢失前,所有人都看到他是如何牺牲的。
“信号不稳定,那边没来得及说。”严胜变道,“他们马上回来,很快就知道结果。”
赵离浓穿上自己的羽绒服后,这才跟着他们一同往甲板上走。
两支异杀队和那支新异杀队正绕到甲板上,周千里见到三人,立刻走了过来。
他也知晓直升机那边传来的消息,回头和三位队长说了声,一行人便站在甲板上等。
几分钟后,海面上空出现一架黑色直升飞机,径直向他们飞来。
随着直升飞机降落,甲板上的风越吹越大,但很快停了下来。
“阿嚏!”
赵离浓背后一寒,鼻子痒痒的,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她站在旁边,吸了吸鼻子,怀疑自己趴在书桌上睡了二十分钟着凉了。
直升飞机舱门被打开,里面两人抬着担架,将守卫军运下来,等候已久的医疗队迅速上前帮忙。
“救回来了几位?”周千里扬声问道。
“三位,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乘快艇往外逃了。”救援人员一边继续将受伤的守卫军抬下来,一边道。
赵离浓在指挥中心时,她从光屏上只见到握着镜头的那位守卫军以及牺牲的那位守卫军背影,另外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有见到过。
此刻她盯着担架上熟悉的几张脸,女守卫军连裤腿被船上尖锐凸出的板钉划破的形状都和自己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赵离浓上前一步:“你们到的时候,他们还醒着?”
救援人员不认识赵离浓,但多半猜到她是刚过来的研究员,到底还是开口解释:“没有,三个人全昏迷。”
对上了……
那场梦,似乎是第三基地S级异变植物的视角。
赵离浓克制住内心骤起的汹涌,强行冷静地想:她好像和异变植物之间产生了移觉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