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愈演愈烈,锅炉房管道相接的地方因晃动而开裂,用于冷却设备的循环水从缝隙中呲出来,伴着蒸腾的水雾充满房间。
“蔷薇辉母已经醒了?”郁岸提起微型狙击枪走出门外,整个走廊都在晃动,扶着墙才能站稳。
“动作快,跟我的助手走。”昭然朝三位失魂落魄的探险队员说,他们仍不想抛下同伴的尸体,让身强力壮的男士背到身上,余下两人在后面托着尸体的双腿,一起向外逃。
“非要带上累赘,你们也可能死掉的。”郁岸回头警告他们,但筋疲力尽的探险队员们摇了摇头,固执地跟上他。
前方的路况不明,郁岸选择原路返回,从来时的竖井爬上去,带上等在井外的四人从矿脉隧洞离开。
郁岸不想和昭然分开,还未开口就被昭然揽住后颈,拉过去与他额头相贴:“我去找二小姐,你带他们出去,能做到吗?”
“如果你没出来,我就让他们也走不出去。”郁岸用力顶住昭然的额头,压低嗓音恶狠狠地说,“还有等在上面的四个人,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昭然的脸逐渐骷髅化,双眼散发浓艳的红光,尖牙锋利:“我知道,未来的主人,你现在像模像样的,让我没法轻视你的承诺。”
他留下一句保证,身体化作一道红光在走廊两侧墙壁横跳垫脚,抓住天花板通风口,灵活一翻钻了进去。
整个建筑都在晃动,蔷薇辉母庞大的身躯正在苏醒,不敢想象她看见身边堆满的孩子们的躯壳时多么痛彻心扉,她的哀鸣震碎了地面的瓷砖和道路两侧的玻璃窗,大地颤动,似乎整个蔷薇辉石矿脉都在为她苏醒时目睹的悲剧恸哭。
剧烈的晃动引发坍塌击碎了电缆,周围骤然暗下来,只能靠每隔一段安装的一盏逃生灯勉强辨认道路。
但坍塌也引起安全门变形,一些封死的门窗破裂,关在里面的工厂员工蠕动出来,他们长期笼罩在蔷薇辉母放射出的强烈畸化辐射中,身体呈现不同程度的晶角石化,完全失去人性,只会在地上爬行,并对其他活物展露高度攻击性。
郁岸手持破甲锥和高傲球棒,已经可以熟练地抵挡晶石人的冲击,用球棒从背后勒住他们的脖子,再用破甲锥挑断脊椎,探险队几人也牢记不能开枪的要领,亦步亦趋踩着郁岸开辟出的道路,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危机重重的黑暗之中,那独眼的年轻身影成了他们唯一的精神支柱,紧张旁观他冷漠挥舞十字尖刀,冷静地刺入敌人体内,再利落抽出,鲜血喷溅在他身上,在他纯黑的衣服上凝结一片发光的粉色结晶。
郁岸记忆力和方向感足够强,一路凭来时的印象带着几人摸索着回到了竖井口。
竖井外等待的探险队员听见呼唤,立即放下攀岩索,让他们把队友的尸体绑在绳子末端,跟着他们一起爬上去。
郁岸站在最后,双手将高傲球棒倒抵在两脚之间,他的手指和脸颊都溅上了发光的粉晶碎屑,站立在逃生竖井边等待他们先离开,顺便调整激战后急促的呼吸。
一位女队员担心他的安危,喊他先走。
郁岸垂眼,戴上纯黑兜帽,将脸遮进纯黑的阴影中,并不理她。
等最后一个人也顺利爬进竖井后,郁岸才向上用力一跃,双手攀抓住竖梯。
余光瞥见来时漆黑的窄道尽头亮起一片粉红荧光,蠕动的影子伸出窄道,竟是一只粉白纤长的巨手,一只手就能将成年人攥进掌心。
整个窄道简直像被灌了过多汽水的玻璃瓶,瓶口向外蔓延裂纹,粉红色的庞然大物正从狭窄的走道里挤出来,先伸出一条纤长的胳膊,接着,墙壁轰然坍塌,女人的头慢慢探了出来,深渊巨口朝郁岸凄厉吼叫:“咪——哦——”
郁岸凭腰力把腿挂在爬梯上,快速爬了上去,但蔷薇辉母突然从坍塌的废墟中向前挣扎,长手从竖井底下掏进去,郁岸幻化成一群蝙蝠向上飞才躲过致命一击。
但蝙蝠化时间有限,每二十秒要恢复人形进入冷却,十分钟后才能再次使用,郁岸向上飞了二十秒,只与蔷薇辉母的手爪拉开几米距离。
“郁岸!向上爬,别回头,我在。”
他听见昭然的声音就在井外。
昭然从塌陷的废墟缝隙中窜出来,怀里抱着被落石砸伤的二小姐,跟随蔷薇辉母而来。
孔慎言头部受伤,血从脸颊向下淌过眼睛,她咬紧牙关保持清醒,举起左手,手腕上的五枚金细镯叮当相碰。
“去!”五只金环被她一起甩出去,从空中扩大,向下迅速坠落,分别拷在蔷薇辉母双手及脖颈上,形成暂时压制,让她无法动弹。
这是她自己用五枚红级核雕刻的锁灵环,高级畸动装备,压制力惊人,竟能短暂阻挡蔷薇辉母。
蔷薇辉母嘶吼咆哮,猛然抬头,将身上的金环瞬间挣断,硕大头颅跟着挤进竖井,向上蠕动攀爬。
蔷薇辉母的身体也完全呈现出来,她背着一座螺旋状的粉晶石山,表面流光溢彩,整体像一头爬行的巨螺。
万幸二小姐出手阻挡了它数秒,郁岸趁机更换一级红功能核-牵丝术,这颗从拾荒者手里抢来的源于粉红妃丝草根球的畸核,可以让他释放强韧的藤丝进行牵引,他身边的墙壁自动生长出柔软坚韧的粉红丝藤,缠住郁岸手腕,将人迅速拉了上去。
郁岸爬出井口后大声警告:“快跑!”
遇到家族Boss级别的畸体,郁岸根本不会想着杀她,实力悬殊,任何抵抗都是在浪费时间和体力。
探险队员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相互搀扶着远离井口,那竖井骤然喷出一股粉红晶屑,硕大的蔷薇辉母头颅顶裂大地,从裂土之中爬了出来,她五官写满悲悯,眼含热泪,犹如一尊粉晶雕刻的佛像。
她的粉泪滴落在地,便立即凝冻成一块坚硬的粉晶琥珀,一旦溅到身上,恐怕当场就会变成人体化石。
蔷薇辉母哀怨悲鸣,双手交替爬行,拖着沉重巨大的躯体冲断支撑隧洞的石柱,一路穷追猛赶。
人们拼了命地跑,体力毫无保留,赵队长扶着受伤的大腿,喘息着问:“我们正在原路返回!又要穿过晶角石产卵的地方了!怎么办!”
“就去那儿,穿过晶角石产卵的地方,绝不要碰碎卵。”郁岸喘着气回答。
既然畸体不会伤害幼崽,他想蔷薇辉母一定不会轻易踏足产卵地,她多么庞大,太容易伤害到卵堆了,如此投鼠忌器,能为他们逃生增添一线生机。
他们从来时的狗洞爬了回去,小心翼翼绕开所有卵堆,趟着水前行。
谁都没有想到,身后的石壁被撞得四分五裂,蔷薇辉母竟闯进了产卵地,矿洞随着她的闯入震颤,洞顶栖息的雌性晶角石下雨似的往下掉,被蔷薇辉母无情踩碎,一起被践踏的还有满地未孵化的卵。
她真的……疯了。
整个蔷薇辉石矿脉的生命链彻底乱了,蔷薇辉母怀着必死的杀念苏醒,要与囚禁她多年的外来者玉石俱焚,毁掉辉石矿脉,也毁掉所有人。
“她为什么要追杀我们……”郁岸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晶化血液,自己杀了许多被辐射同化成晶角石的人类,大概被辉母认定自己也参与了屠杀。
前面已经没路了,他们是从长斜坡上滑下来的,斜坡太陡太光滑,人力爬不上去。
“咪哦。”石缝里发出弱弱的叫声,刚孵化的小晶角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懂地探出脑袋张望着死伤遍野的同族亲属们。
拇指大小的女孩子扎着两根冲天小辫,望着抬手压下来的蔷薇辉母叫了一声,还不知道自己尚未开始的一生已经走到了终点。
一团黑影窜过来,郁岸扑过来,蜷起身体,把粉色的小家伙保护在身下,闭上眼睛。
蔷薇辉母的手即将落下,压爆郁岸的身体简单得如同压死一只蚂蚁。
郁岸紧闭双眼,静等了十几秒才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蔷薇辉母从他身上跨了过去,爬向最高的斜坡,顶破隧洞,向更高处爬走了。
昭然终于赶到,把浑身湿透郁岸从冰冷浅水里捞出来,与自己胸膛相贴:“吓死我了。”
郁岸小心放开身下保护的拇指姑娘,把幸存的小晶角石放到安全的卵石上:“赌了一把,我向蔷薇辉母投诚,她会不会放我一马……实在不行还有永恒之轮核无敌锁血,应该死不了的。”
“她这是要去哪儿?”郁岸扶着昭然肩膀站起来,蔷薇辉母已经将矿山挖出一道残破的大洞。
二小姐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带生还的探险队与特殊支援组会合,昭然和郁岸循着蔷薇辉母离开的方向一路追去。
蔷薇辉母在淡蓝色星环照耀下爬行,她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条长长的发光晶石矿带,矿脉里的晶角石和晶蝎仿佛受到召唤,加入远征的队伍中,数量越来越多。
她爬过森林和旷野,无人能挡。郁岸利用牵丝术灵活攀抓妃丝草,在密林树木间**来**去追赶,昭然在新世界里如鱼得水,在树林间跳跃速度更快,身后拖出一段粉红残影。
“她到底要去哪?!”
昭然脸色凝重:“难不成……”
轰!!!
巨响震动了整个旷野,悬浮在空中的星环也跟着震颤。
蔷薇辉母硕大的身躯撞在了一道空气墙上,她双手扶着看不见的墙,向外推去,追随她的无数晶蝎和晶螺爬上母亲的身体,与她一同推动面前无形的壁垒。
空气墙从中间一分为二,仿佛一道大门缓缓张开。
“不行!”昭然瞬间怪化,化为巨大的白骨球,滚落到地面上,伸出四条骷髅手臂拉住那将要开启的门,与蔷薇辉母角力。
但未曾蝶变的力量根本无法与蔷薇辉石矿脉的女王抗衡,白骨手球被訇然中开的大门一起甩了出去。
门的另一面,郁岸看见成群的高楼大厦,看到道路上嗡鸣的汽车,还有工厂大大小小冒着黑烟的烟囱,大门对面的天空悬挂着太阳和雾霾笼罩的云。
M022年1月的日记里曾提到过:“我已经摸到了进入新世界的途径,可以从“正门”进入,也可以乘坐一些特殊的交通工具到达那里。”
正门吗?
被推开了。
随着新世界与人类世界的正门大开,新世界奇诡绮丽的植物和飞鸟一起从正门里蔓延出去,那些发着光的富有生命的东西一股脑涌向车水马龙的街头,吞噬水泥沥青的公路和道桥,一如潘多拉打开魔盒,瘟疫与灾祸鱼贯而出,席卷人间。
“我的天啊。”
郁岸紧随蔷薇辉母之后迈过那道门,在熟悉的人类世界张望,这里竟然是恩希市。
新世界的土地吞没了人类世界的公路,一直向内蔓延,人们被突如其来的祸患惊呆了,那一座山大小的人头晶螺在街上横冲直撞,她身后的晶角石和晶蝎犹如蝗虫过境,啃食掉所有玻璃制品,漫山遍野的异世界植物长满城市公路。
恩希市警笛大作,警车全部出动,疏散灾难边缘的居民。
蔷薇辉母一路摧毁到城市公园,晶蝎和晶角石的侵略忽然停歇,来自新世界的植物和动物一起停住,似乎被一道看不见的界限阻拦住了。
在这道界限上,高耸的人鱼雕像庄严矗立。
郁岸和匿兰乘车来恩希市时路过过这尊宏伟的雕像,司机说这是他们市的地标建筑,历经世纪沧桑的人鱼雕像俯视人间,雕像年久失修,但那神圣的面孔犹令人心生敬畏。
蔷薇辉母爬到人鱼雕像脚下,手臂搭在被雨水侵蚀的鳞片上,发出沉痛的哀鸣,诉说她无尽的悲伤和仇恨。
人鱼雕像石台下的界限渐渐模糊,无形阻拦着新世界侵略的力量消失,让那些凶猛的植物和动物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