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我来接你回家睡觉的,我翘班啦。”昭然指尖挂着车钥匙转了两圈,郁岸却拉住他衣袖:“不走,我买了早上十点的票,去新世界转转,王老头要给我做新衣服,需要新世界的材料,我要去拿。”

昭然眯起眼睛:“谁叫你去的,你和我商量了没有?”

“那你和我一起去?”

“我没时间,明天公司有事。你转正第一天就请假,有点说不过去吧。”

“你给我两天假行不行啊。”郁岸开始还只是抓着昭然衣袖,越求越往上爬,最后双腿挂到昭然腰间,搂着他的脖子哼哼,“组长,给我请个假,求求你了。”

“你想去哪个城市啊。”叫什么不好,撒娇还偏要装不熟,昭然有点顶不住。

“玻塞城。”

“还好,是个交界边缘的沿海贸易城市,能接受。”

得到首肯,郁岸飞快跑到仓库里找到吊床,研究了十来分钟才终于平稳挂在两根承重柱之间,翻身跳上去,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昭然。

昭然无奈笑着摇头,脱下风衣外套挂在货架上,躺进了调皮小鸟努力叼树枝搭起来的潦草小窝里。

郁岸趴在他身上,被热烘烘的胸膛暖着,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在掩饰那些委屈的心情,昭然依旧可以轻易感觉到他心跳中的焦虑和不安。

“大哥是刀子嘴豆腐心,别放在心上,我小时候也没少挨他骂。以后他说话你就把耳朵捂住,就说是我教你的。”昭然把手搭在他腰窝上安慰抚摸,“其实我来找你的车票钱都是他出的,而且还默许小蝌蚪把位移之眼给你,他只是嘴上讨人厌而已。”

“没有,不是因为这种事。”郁岸趴着玩他衬衣上的纽扣,“恨我的人太多,你哥哥还在后面排队,我根本没有看到他。”

“那是为什么难过?”

“因为我害你毁容了,变成骷髅球了。”郁岸嗓音发哽,原来一直不想显露本体给自己看是这么回事啊。

“啊,”昭然怔了一下,轻声哄他,“你不是说骷髅骨架很酷吗,‘多手怪物进化!黑暗多手怪’……什么的。”

“嗯,就是很酷。”郁岸捧起他的脸亲吻唇角,从下颌吻到颈侧,在雪白皮肤上咬出凌乱的淡红淤痕,吻一下就要模糊哼唧一句,“搞不懂畸体的审美,我觉得你太好看了,有我的日记作证。”

曾经郁岸在日记里评价道,那是一张能带给人恐怖谷效应的极其美丽的脸,浅淡的眼睛多情易碎,是人类基因无法拼凑出的美貌。

舌尖时不时划过脖颈皮肤,昭然不免喘出气声,雪白皮肉飞起一层薄红。不过接吻的工夫,衬衣纽扣已然被狡猾的小东西解开一多半,银色细链从胸膛上垂落,悬空摇曳。

吊床晃晃悠悠不稳,郁岸骑在他腰上,一只手扶在他胸前,拇指挑起细链,另一只手调出手机照相功能,居高临下拍他微仰下巴通体泛红的样子。

“去,别闹。大哥就在隔壁,这里隔音又不好。”昭然抬手按住他的镜头,居然被郁岸轻咬住指尖,将手套拽了下来,抓住他腕子,叼着手套专注拍他手。

指节温润光滑,指甲紧贴指缘修成整齐的椭圆形,手指纤长,指尖末端泛着淡红色,完美无瑕。倘若不细想它之于昭然意味着什么的话。

昭然被捉住手拍个没完,稍微呵斥一句别闹,郁岸就会转过刚委屈过一阵的脸,可怜地看着他,于是昭然最终败下阵来,任他摆弄。

“我天天欣赏。”郁岸当着他的面把两张照片分别设置成壁纸和锁屏,只要按亮手机,锁屏就会显现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咦,你的血条变稀疏了一点。”郁岸盯着昭然头顶上别人看不到的血量显示条,在昭然耳根通红的同时,密集如尺子刻度的血量条上限有所下降,以至于刻度稀疏了一些。

他似乎有些高估了畸体的自制力,人形是畸体混入人群的障眼法,驯顺纵容是他努力维护的假象,以至于郁岸经常忘记。昭然的本质是异世界的野兽。

“等等,不是说大哥在隔壁不要做吗……?”

……

“换个地方行吗,这个吊床,太晃了……”郁岸全程捂着嘴掉眼泪,到最后头顶上可怜巴巴的三格血条掉剩了一半。

*

清晨,蛤白从里间卧室出来,见昭然的外套挂在货架上就知道他们昨晚没走,绕到货架后面瞧了一眼,昭然躺在吊床里还没醒,衬衣皱巴巴敞开,几块明显的吻痕和爪痕在白皮肤上一览无余,郁岸则趴在他身上熟睡,大腿上的指痕清晰可辨。

简直晦气。蛤白装没看见,绕回里间问袁明昊早饭吃什么,如果是不爱吃的菜他就回家了。袁明昊打着呵欠爬起来,问他想吃什么,他现做。

郁岸悄悄睁开一只眼睛,低声在昭然耳边问:“他怎么还不走啊,离发车只剩两个小时了,大哥不准袁老板送我去车站,怎么办?”

“你自己去商量吧,大哥那脾气我也不敢惹他,商量不下来就跟我回公司上班,正好。”昭然枕着小臂幸灾乐祸。

一阵嘈杂的乌鸦叫打断了两人悄悄话,北面墙壁上的存尸抽屉发出向响动,两位午夜商人在乌鸦闹钟的吵闹下起床,对着镜子扑上粉和大红脸蛋,拧开通往后院的门,一个人去给袁老板的小三轮打气,另一个则在货架间走走停停,在羊皮卷上写下今日进货清单。

郁岸穿上衣服,装作若无其事跟在清点货物的午夜商人后面,偷瞄他的羊皮卷,上面写的都是些没见过的东西,肯定来自新世界。

他正动着歪脑筋,忽然听见小卖部大门似乎被人推开了,有人裹挟着薄雪冷风走进来。袁明昊在厨房给蛤白煮汤圆,没听见。

雪花降落在那青年肩头,便嘶啦一声蒸成一团白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穿一身运动夏装,一头充满活力的红色短发煞是惹眼。

郁岸躲在货架后偷看,心里嘀咕:“火焰圭?他靠什么找到这儿的。”

火焰圭一脸新奇,环顾四周奇特的货物,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而他颈侧镶嵌的那枚火焰龙眼则满眼轻蔑,像皇帝微服私访到苍蝇小馆品品野味。

“还真有黄金苹果。”火焰圭在水果货架上拿起一枚金色的果子,小声感叹,“妈呀,三万块钱,你疯了吧要吃这么贵的点心?我可养不起你了。”

火焰龙眼向上看,细线瞳孔怒气冲冲瞪着火焰圭。

“是,我是答应给你奖励了,但是三万块只买一个苹果呀。”火焰圭一脸哀怨,“没有你我破不了盲核人贩-子案,对对对,可是我一个月工资也就……”

火焰龙眼不管那些,从镶嵌处的皮肉缝隙中生长出血红触丝,缠绕在黄金苹果上,触丝疯狂吸收黄金苹果的汁水,只见那枚果子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只剩一滩果皮以及一张写有三万元的价签。

火焰圭捧着价签,心都在滴血,只能含泪扫码付款。

没想到龙眼依旧不满意。

“啊?你还要吃脆的,嫌这个面?”火焰圭自觉太大声了,捂住嘴小声抱怨,“我上哪给你找新鲜的黄金苹果啊,这店里卖的怪东西我一个都没见过。”

龙眼周围长出的触丝卷成小手的形状,指了指一旁的自动售票机。

“坐火车就为了摘个苹果,从来没听过。刚转正就请假,师父肯定骂死我。哎哟,只收冥币?好贵啊,这是黑店吧。”火焰圭拗不过它,只好走到售票机前,摆弄了一阵,从兜里拿出一枚冥币,抛进去买票。

“然后呢?去哪儿等车?”火焰圭拍拍机器,翻翻车票,试图找到一些乘车说明。

“pizz,”郁岸踮着脚躲在货架后,在缝隙中偷偷摸摸朝他吹了声口哨。

火焰圭看见他,惊讶揉了揉眼睛。

“我在这里兼职打工,你想去车站吗。”郁岸煞有介事说道,“走吧,我带你去。”

“哇,这么好。”火焰圭一向单纯,当场被郁岸拐走,朝后院的小三轮走去。

*

袁明昊端了一锅汤圆出来,摆到收银台上,给蛤白盛了一碗,细心地撒上桂花碎:“黑芝麻馅,可香了……”

小卖部大门前瞬间疾驰过一道车影,袁明昊手搭凉棚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风火小三轮开过去了。

郁岸站在后斗里,手拿地图向前指:“就是这个方向,冲啊。”火焰圭在前扶着车把一阵猛蹬:“耶——!”

“。”袁明昊挠挠头,朝黑脸的蛤白笑笑。

蛤白闭眼喝汤:“死了别找我哭,正好换一个契定。”

“他已经可以应付许多事,你对他的印象也该更新一下了。”昭然披着外套站在货架前,抬手抹开玻璃窗上的雾气,目送郁岸消失在迷雾中。

他无意看见摆在货架上的一盆捕蝇草,被熊孩子塞了颗红色软糖黏得到现在都张不开嘴,失笑道:“小袁哥,这盆花给我包起来吧。”

去端花盆时刚好路过货架边的镜子,昭然才发现背后被贴了一张黄纸感谢符,毛笔书写的谢谢二字旁边,用圆珠笔竖着写了一行小小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