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浓之时,冰雪再是一融,四处湿润,雨露并重。

这一个月,南瑜内乱还在相持阶段,以丞相为中心的朝廷重臣主张更换新主,而以太子为背景的南瑜皇室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双方兵力持中,力量均衡,所以久久对峙,没有任何结果。

凌亦封还未出手,一直在等,用了十足的耐心等着秦子讳用出手里的最后一股力量,总归是跑不掉的,看看好戏又何妨?

“皇上今夜可是回凤栖宫休息?”见已夜深,荣喜就凑近凌亦封的身边小声一问。

“不了。”淡淡的答了一声,凌亦封继续埋头批改奏折,双眸间一闪而逝的全是空洞,即便是有妻有子,心里却全然空了,顿了顿,凌亦封了微微的侧了侧头问。“一直没去泷承宫看看么?”

“殿门外早已结网,尘埃四处都是,殿内无任何的响动,奴才,估计……”荣喜递上手里的茶,就恭敬而答。

“荣尚……”

“早已跟了锦嫔娘娘,那已是两月之前的事了。”荣喜再答。

“为何没有告诉朕?”双眼猛然睁大,凌亦封就怒意的一问。

“皇上不是躲着么?”荣喜无奈的叹息一声。

凌亦封浑身一震,有些不自觉的侧回了头,的的确确是他故意躲着,躲得连昆奴都不召见。放下奏折,起身,凌亦封缓步朝着泷承宫而去,一如荣喜而言,凄凉无比,四处结网蛀虫,尘埃肆意,殿门是干涸的血迹,门边是早已恶臭的饭菜,人不在了?

荣喜连忙上前粗糙的清理一番,露出一阵干净之地后再让凌亦封上前,轻轻推动那殿门,随后传来的,却是一阵幽柔的檀香气息。

一扫整个殿内,整整齐齐,原是他的书桌,却堆满了又高又厚的账本,原是他的龙榻改为了放置杂物的地方,而原本的罗汉之榻,已经变作了一张精致的木床,东西样样精致,皆是等于或是高于皇家……

而床榻之上,已然立起了一抹娇小的身影,只是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睨着凌亦封看了一眼,面露无比嘲讽的笑意。“来收尸的?”

“丫头……”荣喜惊讶的唤了一声,可苏妖娆却根本不理,只是绕至面前的精致木桌掌亮烛光再平静转身,光线优柔,可两人的眼神却复杂多变,恐怕没人能够猜到,即使那样恶劣的对待,苏妖娆却能这般精致的活着,不输任何人!

见凌亦封依旧呆滞,苏妖娆淡漠的一笑,又是走到紫檀木桌前拿了几本账本砰然的丢在凌亦封面前道。

“复我懿妃实位,还我懿妃宝印,再有妃嫔烂货一人对我凌辱,贱婢太监一人对我不敬,我让你炎国的所有军饷变尘灰沙石,我让你炎国的钱财一夜尽成灰烬!”

“丫头……”荣喜吃惊的看着不远之处的苏妖娆,那一瞬间,他只是以为她是厉鬼化身,只道无情的面容,无一丝表情可言。

“而他,搬回泷承宫,不然,我们尽管鱼死网破。”没有细看凌亦封是何神情,苏妖娆猛然吹灭烛火,只是掀被上榻,断然安静。

眼角的泪迹泛滥,可她强忍不哭。

还有什么好怕的?

如今她爱情、亲情、友情都没有,全身上下只剩下银子而已。

她是炎国最富,可那是物质,精神穷的一无全无。

“荣喜,照她的话去办。”静了片刻,凌亦封唇角勾动,心原本放下又提了上来,只是由担忧变为了难受,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无。

他以为,隔了几月,便是忘了,只是见到才知道,有些东西,如此的深入骨髓……

他不是悔恨,只是不知怎么应对。

“荣尚,传工部以下负责钱粮的官员连夜进宫……”

转身往回走了,可是顿了半响,凌亦封却还是朝着身后吩咐了一句。

“她要的,朕都可以给,可是炎国商贸的控制权,朕不会让她一直握着。”丢下这沉闷的一句,凌亦封转身进了御书院,短短两月而已,她却早已打下了金山银山,并能以此胁迫……

如果,不是她再三的欺骗背叛,他有岂会如此决绝不留情面?

一颗心为她而生,为她而死。

现在呢?

天色,不觉大亮,而凌亦封搬回泷承宫的口谕已下,六宫哗然,却不知道苏妖娆不但没有被冷死饿死,却还能翻身得到圣宠恩惠,这对众妃来说,是多么大的威胁还有警示?

一早,泷承宫的殿外便是来了工匠,清扫检修,本是要将泷承宫恢复原样,可是苏妖娆只是淡笑之后道。“谁要是动这殿内的一丝一毫,那便是和我懿妃作对。”

工匠们齐齐的后退,不敢再近半分。

“懿妃还能如此龙马精神,实在是可喜可贺。”见苏妖娆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原是来送凌亦封东西的妃若璃却是妖娆的一笑,小腹亦是隆起,怎么看怎么扎眼,可是苏妖娆却是礼数周到的欠身一笑。

“托皇后娘娘之福,臣妾早已铭记于心,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那就看咱们的命,谁更硬!”阴邪的丢下这一整句,妃若璃转身便是离去,苏妖娆同样面露狠光喃道。“这样就忐忑了么?”

“丫头,这是皇上为你指派的宫女……”苏妖娆还没有回过神来,殿外便是传来一道平静的嗓音,苏妖娆微微侧头,见是荣喜,面容终于松懈不少。“师父以为我会留?”

“丫头,这四人,是我挑的。”荣喜无奈的一叹,总算是这炎国唯一没有伤害过苏妖娆的人,轻轻的颔首,苏妖娆就指着其中一人问道。“叫什么?”

“灵鹫。”最右手边的那名女子恭敬的回答,个子是其中最高,也是其中最为灵气,苏妖娆满意的笑笑,随后再道。“其余几人师父领走吧,我这泷承宫,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荣喜本想再说什么,可一瞧苏妖娆那强硬的模样,却还是忍了下来。

她光是要求凌亦封搬回泷承宫,可龙榻什么都被她毁了,凌亦封在哪休息?

“师父有什么说什么,不必吞吞吐吐。”翻阅着手里的账本,苏妖娆仅是一个抬头就知道荣尚欲言又止。

“你究竟有什么打算?想夺回皇上?”

“夺?”苏妖娆狂肆的大声一笑道。“太医院大火,我的心已被捏碎一半,荣尚背叛,我的心已经枯竭干涸,毁容之伤,污蔑之恨,我不过是讨债而已,夺他干什么?本就是狼心之人,我夺来践踏侮辱我自己?笑话!”

荣喜阂住……

他没有想过,短短的几月时间,这个当初单纯必无的丫头,已是被掩埋了真心。

而荣喜身后之人,更是久久的阂住……

这般无情之话,即使他再决绝,都未曾说出口中。

可是苏妖娆,就这么毫无顾忌的说了。

她恨了,这般光洁裸的恨着。

“皇上!”荣喜无奈的转身,却惊异的发现了身后的凌亦封,而刚才的话……必定全都听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