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夜里,京师又下起了雨,夜风也带着暮春时节里少有的寒意。

太师府因为国丧,不像往日里的灯光通明,这宅子比不上帝宫,但在京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深宅大院。

一个更夫打着二更的更声,从太师府前走过,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更夫慌忙扭头往太师府里看去,随即手里的锣就掉在了地上,更夫失声惊喊了起来:“失火了,太师府失火了!”

雨夜的宁静被这更夫的惊叫声打破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谢太师端坐在府中地室的一张太师椅上,他面前的刑架上绑着五个身着夜行衣的汉子,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刑伤,其中两个已经昏迷。

大管家谢来宝快步跑进了地室里,弯腰跟谢太师耳语道:“太师,火被下人们扑灭了,烧了半间库房。老夫人受了惊吓,夫人已经命人拿太师的贴子,去宫里请太医了。”

谢太师坐着没说话。

谢来宝躬着腰退了出去。

“放火,”谢太师看着刑架上的五个人冷声道:“楼子规好毒的心思!”

刑架上还清醒着的三个汉子对谢太师的话没反应。

站谢太师身边的侍卫长道:“太师,这五个人还要留着吗?”

被人放火烧家,身为苦主,谢太师怎么可能没有要杀人的心?不过谢太师还是冲自己的侍卫长摇了摇头,这几个是楼子规的手下,这就是楼子规送到他手里来的把柄,这几个人活着才值钱。

“便宜他们了,”侍卫长恨恨地道。

地室里的一盏油灯爆了灯花,“啪”的一声响。

为了玉玺,谢太师心里跟明镜似的,为了传国玉玺,宁玉和楼子规已经狗急跳墙了。只是可惜了,谢太师笑了一下,玉玺不在太师府里。

侍卫长看见谢太师笑,心头发毛,太师不会被气出毛病来了吧?半个库房啊,这把火烧掉了谢家多少钱?小半座金山没了,太师大人还能笑的出来?

刚出去的谢来宝这时又一头撞了进来,跑到谢太师身旁,躬着身急声道:“太师,宫里来了公公,太后娘娘让您速进宫一趟。”

“你慌什么?”谢太师冷冷地看了府上大管家一眼,这奴才现在怎么越来越经不住事了?六个黑衣人,逃了一个,宁玉和楼子规一定已经得到手下人失败的消息了,当今圣上又去找太后娘娘闹腾了,在谢太师想来,长女深夜传他入宫,为的只能是这件事。

谢来宝给了自己的一耳光,跟谢太师说:“奴才该死。”

谢太师站起了身,又看一眼刑架上的五位,命侍卫长道:“让他们写下供书,只记得别让他们死了。”

“是,”侍卫长大声领命道。

谢太师带着谢来宝往地室外走去,想到又要去面对那个地痞无赖一般的宁玉,谢太师的头突然就疼了。

这时的谢太后几乎将自己的寝室翻了个底朝天,床榻上的被褥全都扔在了地上,连床帐都被谢太后扯到了地上。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首饰盒子全都打翻在地,满屋子都是脂粉的香气,衣柜的门也开着,里面原本叠放整齐的衣裙已经成了一堆乱草,堂堂太后娘娘的寝室,如同被人抄了家一般。

谢太后跌坐在坐榻上,脑子就四个字,玉——玺——没——了!

几个嬷嬷宫人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外,谢太后在里面弄出了抄家一般的动静,她们也不敢转身往屋里看上一眼。

庭院门前,几个管事太监束手站立,也是神情焦虑。

“圣上今日从太后殿回去后,就活生生扒了一个小太监的皮,”一个管事太监跟同僚们小声道:“太后娘娘这是又在为圣上伤心?”

几个管事太监一起看这位,真会说话,死一个小太监太后娘娘要伤心什么?这不定是圣上又做了什么招惹太后娘娘的事呢。

(圣上是为一只小耗子动手术治病来着的啊,什么时候就成了她弄死了一个小太监?这流言传得能不能靠谱点?

谢太后在寝室里想她的玉玺去哪里了,宁小药在自己的寝室里转圈,黑老大上午就跟着油灯去看太师的秘密粮库了,这会儿天都黑了,这两只都没回来,这到底是去哪里看粮库去了?

小海东青被宁小药转圈转得眼晕,说:“要不我去找找黑老大和油灯吧。”

宁小药摇头,“别,别回头再把你丢了。”

“那肿么办?”油瓶已经啃了小半袋花生了,说:“油瓶也着急。”

看看快把油瓶给埋了的花生壳,宁小药默了一下,这是着急的态度吗?

“那让我主人去找找它们?”小海东青给宁小药出主意。

宁小药说:“你就别坑你主人了,万一大风让太师的人抓了怎么办?算了,”右手握拳砸一下左手手心,宁小药下决心道:“我去找这两只去!”

“喵嘎,”窗外在这时传来了黑老大的叫声。

我去,宁小药忙就跑到窗前开窗,这黑胖团子总算回来了。

黑老大窜上了窗台,身上的毛毛都打结了,一身的灰,“小药,”黑老大冲宁小药叫:“太师府着火了。”

“啥?”宁小药忙就问:“谢太师被烧死了?”

黑老大在宁小药的手背上挠了一爪子,说:“你想什么好事呢?督师的人被太师抓了,太师让人打他们了,打得可惨了。”

宁小药呆了一呆,又出事了!

黑老大捉急道:“小药,这要肿么办啊?”

宁小药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果断去找楼督师。

楼子规这时让龙禁卫给他打了盆热水,在房里脱了上衣,正用热毛巾擦身。

宁小药撞开了门,一头就冲进了屋。

光着上身的楼子规就是一僵。

“督师不好了,”宁小药喊。

蹲宁小药肩头上的黑老大抬爪子就捂宁小药的眼睛,叫道:“不准看督师的身子!”

艾玛。

宁小药把肩头上的黑胖团子扔屋外去了,太糟心了,这只是要从脑残粉往痴汉发展的节奏吗?

又看见圣上扔猫了,把手里热毛巾扔脸盆了,楼督师开始找衣服穿。

宁小药跑到了楼子规的跟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穿衣服呢?”

楼子规……,不穿衣服,他就这么光着?

宁小药手忙脚乱地跟楼子规比划着,说:“不好了,你的人被太师抓了,我们要怎么办?我们拉上大风他们一起,杀到太师府去救人?”

楼子规说:“这消息是谁传给圣上的?”

“黑胖,哦不是,”宁小药说:“救人要紧,谁传的话,督师你就不要操心了啊。”

黑老大在屋外叫唤:“是本猫,是本猫传的,傻妞,你在督师面前抹杀本猫的功劳,喵嘎,你这个坏蛋!”

“闭嘴!”宁小药冲屋外叫。

听见屋外的猫叫声停了,楼子规只得说了一句:“这猫还很听圣上话的。”

“我在说救人的事啊!”宁小药急得脑门都冒汗了,“重点是救人,救人是重点啊,啊喂啊!”

“我知道了,”深更半夜的,宁小药这么一嚷嚷,听见已经有人往自己这里跑来了,楼子规忙就哄宁小药说:“你先冷静冷静。”

“这还怎么冷静?”宁小药抱着脑袋又原地转了一圈,说:“太师打他们了啊,一身血啊!”

楼子规的眸光一暗,他当然知道老火他们会遭酷刑,只是十二岁便从军,看多了尸山血海,楼督师的心早就冷硬如铁了,“他们还活着不是吗?”抬手摸一下宁小药的脑袋,楼子规拿放在床榻上的衣服穿。

宁小药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她都拿到玉玺了,怎么还会有督师的人跑去太师府呢?“你想,”宁小药问背对着自己穿衣的楼子规:“你想放火烧死太师全家?”

如果可以,楼子规倒真想这么干。

“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宁小药跑到了楼子规的**坐着了,看着楼子规说:“你跟我说说呗,不然我心里捉急,我睡不着觉的啊。”

“圣上?”门外传来了影风的声音。

楼督师加快了穿衣的速度。

宁小药应声道:“我在。”

影风站在门外道:“太师进宫,去了太后殿。”

“完蛋了,”宁小药跳起来就把楼子规的手一抓,说:“那老头儿进宫来告状了。”

楼督师刚穿好的衣服,又被宁小药拉下了半截来。

“大风,啥也别说了,抄家伙跟我走,”等不到楼子规的回话,宁小药也没耐心等了,绕过了楼督师,宁圣上就往屋外跑。人是一定要救的,至于他们跑去太师府放火的理由嘛,宁圣上表示,先把人救了再问啊。

影风听见宁小药喊,探头进屋,说:“圣上要去哪里?”

宁小药说:“去太师府。”

影大统领……,圣上让他们抄家伙,这是要趁太师不在府中的时候,他们去杀太师的全家吗?

眼见宁小药要跑出屋去了,楼子规从后头追上来,拽手没拽住,楼督师只得把宁小药一抱。

影大统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督师抱圣上的样子,这感觉不太对劲。

“没事,”楼子规抱着宁小药跟影风说:“我跟圣上说几句话。”

影风把头缩了回去,把门也替楼督师关上了。

“你不救人?”宁小药把抱着自己的楼子规一推。

宁圣上的力气很大,楼子规往后连退了三步才站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宁小药瞪着眼瞅着楼子规,这人要是说不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来,她就,她就,宁小药想了想,决定她就揍这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