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阁老带着朝中重臣们进入宫门时,一骑快马停在了帝宫门前,马上的兵士风尘仆仆,人还没下马就冲着宫门前的御林军喊道:“潼林关急报!”

朝臣们听见潼林关这三个字,跟福王听见鄂城丢了时一样,脑子“嗡”的一下就要炸,潼林是京畿往北去的门户,潼林丢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北胡大军入京畿了!

当值的御林军将军亲自往帝华宫跑,去替送急报的兵士通报。

李阁老们也是一路快步走,这会儿深更半夜,京师城会腹背受敌的局面,让大臣们都没了睡意,文臣们心慌不安,武将们无一例外都是眉头紧锁。

很快军士就被御林军的当值将军领进帝华宫,他们是一路飞奔,御林军的这位将军都宫门帝华宫的来回两趟了,李阁老们还在半路上走着。

听兵士说潼林关守将战死,关城失守,宁小药坐在坐榻上,又是半天没吭声。

“这是我家将军呈给圣上的信,“兵士捧出了一封用牛皮纸装着的信。

影雨将信拿了,送与宁小药看。

宁小药打牛皮纸,发现里面装着两封书信,一封是潼林守将的绝笔信,还有一封,宁小药看一眼信的开头,跟福王和影雨说:“是冯家老太太给我写的信。”

“谁?”福王问。

影雨忙就道:“是冯牧海的老娘?”

宁小药点头,把冯老太太亲笔写的信看到一半,宁小药的手就哆嗦了。

福王等不下去了,走到了宁小药身旁看信。

宁小药把信拍在了福王的手里,骂了一句:“我去他令堂的!”

影雨说:“怎么了?”

“冯牧海投敌了,”宁小药的声音这会儿听着有点冷了,“冯老太太说她没脸活着,带着家中女眷自尽了,跟我说,她没有冯牧海这个儿子。”

影雨呆若木鸡。

“你过来,”宁小药冲兵士招一下手。

兵士走到了宁小药的近前,一场破城之战后,这兵士被同伴们拼命护送出北胡军阵,同伴们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兵士自己也受了不少伤。

宁小药拍一下这个兵士的手,手指间几点绿光闪现。

“圣上,”兵士没意识到自己的伤势在迅速痊愈,两眼发红地看着宁小药,道:“北胡人往京城来了,沿途的城镇可能,可能都保不住。”

“没事,没事哈,”宁小药冲这位年轻人笑了笑,说:“还没到亡国的时候,三雨,你带这位小哥下去休息。”

影雨上来带兵士走。

兵士知道自己就是个小当兵的,人微言轻,这里不是他说话的地方。

“去吧,”宁小药又冲兵士笑了笑,说:“去好好休息,休息好了,跟我一起跟北胡人干仗。”

兵士这才跟着影雨退了出去。

福王冲宁小药说:“你还笑得出来呢?”

“不笑我哭啊?”宁小药撇嘴。

“天子守国门,天子守国门”福王在殿里转圈,“当初老祖宗就不该把都城定在这个鬼地方!”京城若是在南方,他们至于几个关城一破,京师城马上就临战祸吗?!

宁小药没听明白福王的抱怨,不过她这会儿也没心思管这事了,跟福王说:“这个时候叔你骂老祖宗有什么用?”

“那现在怎么办?”福王冲宁小药吼。

李阁老们这时随着影风进入帝华宫。

宁小药看见李阁老,条件反射地就是一哆嗦。

行了君臣之礼后,李阁老开口就问宁小药:“圣上打算留还是走?”

裴殷马上就道:“圣上,臣请圣上南行。”

大半朝臣都附合裴殷的意见,圣上南行最为安全。

李阁老就看着宁小药,道:“圣上意下如何?”

“当然是走啊,”福王道:“流寇从水路来,北胡人从陆路来,圣上留在京城,等着被围吗?”

宁小药手托着下巴坐着,潼林守将在绝笔书里跟她说,北胡人骑兵一向所向无敌,他无能有负皇恩,宁小药不觉得这位将军有什么愧对她的地方,但从这话里,她能明白北胡军队的战力了,北胡人不好对付,她就是调兵到京畿来了,也未必能挡住北胡军往京师城下来。

“圣上!”福王冲宁小药喊,要下决断的时候,这位发什么愣?

“我走了,这里不就成北胡人和流寇的地方了?”宁小药拧着眉头道:“这样好吗?”

“臣愿带兵在京坚守,”裴殷忙就道。

“我一走,军心就完蛋了吧?”宁小药摇头,不懂打仗,她也明白士气的重要性。

“圣上啊,”福王听宁小药的话意,这“侄子”是不想走了,福王忙就冲宁小药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圣上南去安全之后,再调天下兵马来解京师之围啊。”

宁小药看李阁老,那她是走还是留呢?

李阁老没说话。

这是让她自个儿拿主意?

宁小药在坐榻上一连换了好几个坐姿。

“圣上,事不宜尽,”裴殷跟宁小药急道:“臣请圣上尽快动身。”

宁小药还没说话,又一个坏消息传来,有送急报的兵士到了京师城下后,就落马身亡,守城的将军从这位兵士的怀中找出沾着血的急报,一路打马飞奔,将急报给宁小药送了来,

急报是一封血书。

宁小药看了之后,叹口气,跟殿中的众人道:“三十六营里的虎骑营没了。”

正殿里一阵倒抽气的声音后,鸦雀无声。

都不经打啊,宁小药不自不觉地就又抱脑袋了。

军户多少代人衣食无着,生活困苦,朝廷的兵马,除了几只精锐,其他的,兵卒都出自军户之家,将官吃空饷,盘剥部下,兵卒半饥半饱,这样的军队能打什么仗?

不光是武将们,就是李阁老这些文臣也都知道,雍宁的军队从根上烂了。圣上是个好圣上,只是给圣上的时间太短了,军队的烂根跟流民一样,它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

到了这天的天明时分,又有急报被快马送进京师城。

南去的陆上必经之路,锡元城被流寇占了。

“还有水路可走,”裴二爷恨不得亲自去替宁小药收拾行李,再不走,说不定连水路都没得走了。

宁小药一个晚上连挨了四记闷棍,挨着挨着就淡定了,抹一把脸,跟裴殷说:“我不走了。”

宁小药的这个决定,让帝华宫正殿里一片哗然。

“我能打,”宁小药看着面前的诸位道:“就算京城守不住,我也有办法自己跑路,所以各位不用担心我,能把家人送走的,都赶紧送吧。”

李阁老说:“那圣上的意思是?”

“我在京城等着北胡人和流寇来,”宁小药坐端正了身体,下巴微抬地道:“我不怕他们。”

窗外的天边滚过雷声,一场大雨又不期而至。

“鬼天气,”宁小药骂了一句。

“你想好了?”福王忧心忡忡地看着宁小药问。

“想好了,叔你走吧,”宁小药道。

“我,我能走哪儿去啊?”福王爷又冲宁小药喊了。

“去找陶语将军啊,”宁小药又看不明白福王了,这位这会儿又不怕被她坑了啊?

“圣上若是出事,陶语能放过我?”福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宁小药,这位当那个姓陶的是善类呢?

“你又不能打,陶将军弄死你算哪出?”宁小药拧眉头了,“那你叔你随意吧,要走的话就尽快。”

福王这会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他怕死,可是一想自己走了,这“侄子”就只能一个人面对北胡大军和流寇了,福王又不忍心,纠结之下,福王爷突然就不想跟宁小药说话了。

“我们都冷静冷静,”宁小药跟李阁老们道:“刀没砍脖子呢,我们就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调兵勤王吧,”李阁老跟裴殷等武将道:“圣上不走,那这仗我们雍宁就不能输。”

裴殷还想劝宁小药走,宁小药却打了一个呵欠,起身溜溜达达地在走了,肚子饿了,她去吃点东西。

影电是三日之后赶回京城的,影四统领跟北胡军走的不是一条路,但潼林失守,虎骑营被灭的消息,影电走路上时就听说了。回到帝华宫,听宁小药说不走了,要留下来跟北胡人和流寇干仗,影电直接就呆住了。

“督师那里的情况……”

影风不等宁小药说完话,就问影电道:“北胡人是怎么过安远六州的?”

影电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跟宁小药和影风说了一遍,说:“督师回到乌霜城的当天夜里,就把方将军他们派出去了,说是西南的一些小关隘可能出了事。圣上,我听说那些小前隘,平日里大的商队走起来都费劲,军队就更走不了。”

“北胡人现在就要到京城了,”影风冷道:“一定是那些小关隘出事了。”

“督师说会尽快上京,那我们就等着督师带着乌霜铁骑来好了,”宁小药把肩膀耸了耸,雍宁其他的军队战斗力很屎,乌霜铁骑应该是精锐了吧?

影电把楼子规的白玉平安扣拿了出来,放在了宁小药面前的桌案上,说:“这是督师给圣上的。”

宁小药把平安扣拿在手里,脸上露了点笑容出来,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但玉的东西,一定很值钱吧?

“圣上,”影电说:“督师请您赶紧南下。”

“没事儿,”宁小药说:“我在这里等他。”

影风冲影电摇了摇头,能劝的话他都说尽了,圣上不走,那他们就只能陪着圣上在这里,等着北胡人和流寇过来,横竖在他们死之前,圣上一定会平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