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看见枯木大师出现在眼前,猛地就意识到,楼子规要的不仅仅是带走宁心,逼她离开太后殿,这人要逼她落发出家!

“你不愿意?”楼子规低头看谢太后,嘴角微微上扬,只是笑容看着很冷,手里的刀依旧没有归鞘,倒映着橘红的烛光,却不显一点暖色。

谢太后张了嘴也发不了声,当相信楼子规真的会杀了她后,谢太后就害怕了,人一害怕,胆气一消,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大师,请吧,”楼子规往后退了一步,跟枯木大师道。

枯木大师上前,看一眼谢太后,儿子还在,母亲就被逼落发,这在寻常百姓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这事放在皇家,却又让人不觉意外,任何事沾上一个权字,那就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了。

枯木大师拿了剃刀,稍动几下,谢太后的一头青丝就纷纷落地。

眼见着手边的落发越来越多,谢太后突然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听见谢太后哭,枯木大师停了手,扭头看楼子规,楼子规的嘴角还是挂着冷笑,透着心性的凉薄,谢太后这个女人的眼泪在他的眼里,不值分文。

“阿弥陀佛,”见楼子规不为所动,枯木大师只得低念一声佛号,继续划动手中的剃刀。

只半柱香的时间之后,谢太后的一头青丝全都落尽,太后娘娘的眼泪似乎也哭干了,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身体不时会颤抖两下,这会儿的谢太后会让人误认为是一具尸体。

楼子规冲枯木大师挥了一下手。

枯木大师有大半生没被人这么使唤过了,但这会儿面对手里提刀的楼子规,枯木大师就只能听命,当下就退出了宫室。

楼子规又低头看谢太后,“有龙禁卫在外面,他们会护卫你去佛堂。”

谢太后趴伏在地上没有说话。

“你还不走?”楼子规问。

谢太后跌撞了几回,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楼子规用刀尖将宫室的门一推,道:“请吧,太后娘娘。”

谢太后走出了宫室,屋外这会儿刮着凉风,月影之下花木晃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原本看惯了的景色,这会儿看在谢太后的眼中竟是透着末路的凄凉之感。若是先帝爷还活着,谢太后走下台阶时想,若是先帝爷还活着,她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先帝爷会护着她,宠着她,杀光所有对她不敬的人,可是,谢太后的脚下踉跄一下,会全心全意护着她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影风几个人在庭院门外看见枯木大师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楼督师要干什么了,可当真看见光着脑袋的谢太后后,影风几个人还是吃了一惊,齐齐地看向了楼子规,没想到这位督师大人还真敢这么干!

“去佛堂,”楼子规跟影风道。

影风看一眼站在一旁的枯木大师。

楼子规又随便点了一个龙禁卫小哥的差,道:“带大师去帝华宫。”

这个龙禁卫小哥忙领命,带着低眉敛目的枯木大师走了。

“带路,”楼子规让影风在前头走。

谢太后就这么着,一路被楼子规押到了佛堂。

影风给谢太后找的佛堂,还不是帝宫里的正经佛堂,只是一间不知哪个年代的失宠妃子幽居过的宫房,正屋里摆了一尊半人大的木雕观音像,就算是可以拜佛,修身养性的地方了。

楼子规站在院中,将这佛堂的四间房扫了一眼,觉得挺满意,这里地处偏僻,四面环水,无桥,进出要靠船。谢太后在这么一个孤岛上住着,不怕这女人再与外界有什么联系,想坏主意害宁姑娘了。

“在这里伺候的人,过上一月就得换掉,”没理会佛堂里传出的哭声,楼子规跟影风交待道:“伺候的人,最好也是选那些你能信的过的,之前跟太后殿,太师府全无关系的人,若是找不出这样的人来,那就宁愿这里无人伺候,你每日亲自送三餐过来就是。”

影风点头应是。

楼子规叮嘱完了影风,走上台阶往佛堂里看上一眼,佛堂不大,但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看着窗明几净的,观音像前的佛香也点上了,整间佛堂都弥漫着一股檀香的味道。

谢太后看见楼子规,哭声嘎然而止。

影风几个人看见谢太后这样,都怀疑楼督师是不是把太后娘娘给揍了。

楼子规盯了谢太后一眼,没再说什么威胁的话,转身下了台阶,冲影风几个人招了一下手,道:“走。”

听着院中的脚步声远了,谢太后冲出了佛堂,佛堂的院中没有花木,一样摆件没有,就一片空地。院门这会儿也已经被关上,两扇木门看着就厚重,谢太后走到门前,甚至连敲击一下这木门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样把太后放这里,她会不会出事?”影风回头看一眼暗灰色的木门,跟楼子规不放心道。

“不会,”楼子规低声道:“太后娘娘若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不会等到现在。”

影风总觉得楼子规这是在跟自己说,太后要想死早就死了,不会等到现在。

谢太后背靠着木门,滑坐在了地上,风刮过空地呼呼作响,谢太后又开始哭,只是孤岛之上,封闭的小院中,谁会来关心一个坐地痛哭的女人呢?

小海东青这时带着灰爷爷和油瓶到了庭院的院墙头上,抖一下身上的羽毛,小鹰无比解恨地道:“这个坏女人也有今天啊!”小鹰到了今天都没忘谢太后要杀它主人的事。

“看着有点可怜,”油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灰爷爷抬爪就把油瓶的脑袋敲了一下,说道:“她不是可怜,她是失败了。”这就是人类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油瓶小眼睛转了转,说:“那小药这次要是没赢,现在在这里哭的人会是小哭?”

灰爷爷摇了摇头,说:“谢太师不会让小药活的。”

油瓶和小海东青半天没说话,两只突然就在心里庆幸,幸好小药没有输啊!

这个时候的宁小药坐在帝华宫的正殿里,瞪目结舌地看着徐飞羽,说:“这怎么可能呢?”皇后胎象不好?她明明替皇后治过了啊,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徐飞羽低声道:“多谢圣上关心,臣给她请了大夫,这个孩子臣会尽量保下来,若是保不住,臣……”

宁小药紧张了,说:“你就要怎么样啊?”

徐飞羽说:“那臣一定保大人。”

看来这的确是真爱啊,宁小药看着徐飞羽点一下头,这样就不枉皇后给这位怀娃,还捅她一刀了。

徐飞羽原本面对宁小药已经可以做到不尴尬了,可是一说起皇后,徐大将军就又尴尬了,不管他跟皇后是青梅竹马也好,是两情相悦也好,总归与皇后拜堂成亲的是坐在上位的这位少年皇帝,他跟皇后的事当不得台面。

宁小药想说你可以把皇后送回来让我瞧瞧的,可是又一想,皇后可能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看见她了吧?“好好过日子吧,”宁小药最终只是跟徐飞羽道:“我的医术不错,要是实在不行,你问问皇,周姑娘,你问问她是不是愿意回京城来一趟。”

徐飞羽应声道:“臣记下圣上的话了。”

宁小药打量着徐飞羽的神情,觉得她的话,徐大将军没放心里。

徐飞羽干坐了一会儿,开口问宁小药道:“圣上,京城的战事已了,不知道对周骏骐之事,圣上要如何处置?”

“周大公子在这里,”楼子规接着徐飞羽的话,带着枯木大师走进了正殿,两人的身后,影风扶着周骏骐也往正殿里走。

自打周家出事,周骏骐被困禁到铁佛寺之后,徐飞羽就没有见过周家的这位大公子了,看见被影风扶着走进殿来的瘦削男子,徐飞羽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谁来,猛地从坐椅上起身,将坐椅都撞歪了。

周大公子事先知道徐飞羽就在殿中跟圣上说话,有心理准备了,表现得就要比徐飞羽镇定,看着周骏骐点头一笑。这位跟他妹妹可以在一起了,还能坐着跟圣上心平气和地说话,他们还要求什么呢?

徐飞羽几步就走了周骏骐的面前,看一眼周大公子空了的袖管,喉咙哽滑两下,低低地叫了周骏骐一声:“大哥。”

周骏骐应声道:“哎。”

宁小药就坐着哈哈哈地笑,说:“周大哥你来啦?徐将军刚还问你呢,你这次就跟徐将军走吧, 多吃点肉,长胖点!”

走到了宁小药身边的楼子规,手往后伸,轻轻戳一下宁姑娘的后背,周骏骐长胖长瘦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骏骐要下跪给宁小药行礼。

“不用了,”宁小药把手一挥,“遵旨长胖点就行了。”

徐飞羽暗自松了一口气,圣上愿意将周骏骐放了,那哪怕这是圣上拉拢人心的手段,他也愿意替当今圣上去死了。

“大师你怎么会来呢?”宁小药这会儿又看枯木大师了,“你专门来送我周大哥的?”

枯木大师道:“回圣上的话,太后要落发,贫僧是接了太后娘娘懿旨,进宫替太后娘娘落发的。”

太后这个时候还能往宫外传懿旨呢?不对,宁小药眨巴着眼睛想,剪个头发要和尚剪吗?“这个落发是什么意思?”宁小药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站着的楼子规,看来不是剪头发的意思。

“就是落发为尼的意思,”楼子规小声道。

宁小药坐着发愣,去佛堂住还不够,太后娘娘干脆当尼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