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偏殿里的裴氏兄弟看见楼子规进殿,忙都从坐椅上站了起来,护国公性情中人,这个时候情绪外露正常,一向万事不走心的裴殷这会儿竟也是一脸的焦虑,没等楼子规走到近前,裴二爷就开口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楼子规打手势让裴氏兄弟坐下,自己也坐在了裴氏兄弟的对面,低声道:“圣上只是受了点轻伤,你们不用紧张。”
护国公听楼子规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裴殷却道:“那我们能见一见圣上吗?”
护国公信楼子规,裴殷却不大信,这会儿楼子规看着面容平静,可谁知道这份平静是不是装的?圣上出事,受影响最大的,无疑就是楼子规这个圣上身边的第一红人,谁能保证楼子规不为了自己的后路,瞒下圣上出事的事,拖时间为自己安排后路?
楼子规看了裴殷一眼。
裴殷说:“不能?不是说圣上只是受了轻伤吗?”
“可以,”楼子规道:“我们说完话后,我便带你们去拜见圣上。”
一听他和老二能见圣上了,护国公的心就更是放到肚子里了,虽然不是大夫,但圣上伤重伤轻,他还是能得出来的。
裴殷的神情这也才缓和了,道:“既然圣上无事,那为何不见见朝臣?大臣们都围在宫门前,让百姓见着了,只会弄得人心惶惶。”
“不久之后,乌霜铁骑会到京师城下,”楼子规低声道:“我想将谢文远一党就此解决掉。”
裴氏兄弟互看了一眼,心又提了起来。
裴殷道:“督师能确定乌霜铁骑已经在来京的路上?”
楼子规点了点头,道:“我的部将给我来了信,乌霜铁骑已经在路上了。”
“那太师不知道?”护国公狐疑道,一支军队千里迢迢地从安远杀到京师城下,这动静能瞒过谢太师的眼线?
“只有五千兵马,”楼子规道:“乔装成商旅或者流民,走不同的路。”
京师的四个城门,每日进出的人口就有数万,五千兵马装成商旅或者流民上路,的确不易被发现,只是,护国公皱着眉头,问楼子规道:“五千兵马是不是太少了?”
“再多,就会被谢文远发现了,”楼子规低声道。
“太师手里的兵马至少十万,”在护国公还在犯愁兵马太少的时候,裴二爷已经替楼子规把人数差算出来了,“乌霜铁骑就算再是精锐,再能征善战,能以区区五千人力战十万大军?”
“是啊,督师,”护国公愁道:“京畿一带是一马平川的地儿,无险可依,也没有什么能讨巧的战法,只能是刀对刀,枪对枪的硬拼,五千人真的是太少了。”五千人够谢文远手里那十万兵塞牙缝的吗?
“谢文远不可能把手里所有的兵都调到京师城来,”楼子规跟裴氏兄弟道:“能被调来的,只能是最忠心于他,也能打的兵马,我替他算过,这样的兵马,最多四万。”
“五千对上四万,督师你觉得你能赢?”护国公问。
楼子规摇头,道:“两军在空旷之地撕杀,五千人自然不够。”
“那督师的意思是?”护国公这会儿都糊涂了。
裴殷却是一惊,道:“你要跟谢文远的兵马在京师城里开战?”
楼子规看着裴殷的目光带上了些许的欣赏,宁姑娘看裴家兄弟的眼光很准,裴殷的脑子远比兄长灵光。
“京师城街道相连,巷陌众多,”裴殷跟自家兄长道:“不熟悉的人,入了城里就如同入了迷宫。再者,在巷陌之中开战,拼得不是人数,而是看双方杀人的本事。”
你有再多的人,巷陌就这么大的地方,能容下的人数有限,这样一来,谢太师那里兵多将广的优势就被地势弄得尽毁。论杀人的本事,京畿一带的兵,拱卫京师城,多年以来没遇上过什么强敌,而乌霜铁骑里都是长年在边关跟北胡人玩命的主儿,京畿这里的兵,怎么可能是乌霜铁骑那帮杀货的对手?
把事情想明白了,护国公看着楼子规的目光敬佩,这位年纪尚幼时就能独自撑起楼家的门楣,还真不是靠运气。
“可是这样一来,京师城得死多少人?”裴殷却在这时又一次质疑楼子规道:“督师你想过没有,到时候两军开战,城中的百姓该如何活命?”
楼子规的手搭在坐椅的扶手上,抬起又轻轻地落下,道:“我可以保证我的人马,不伤害城中百姓。”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你楼子规的人不伤城中百姓,那谢文远那头的人谁来保证?裴氏兄弟有心说楼子规不对,可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兵祸一起,就是生灵涂炭的事,你能说谁不对?兵祸的下场,无外乎就是,败者为寇,胜者为王,身后百骨如山。
护国公重重地叹口气,跟裴殷道:“老二,你就别心疼百姓了,能活算命大,死了那是命不好,怪不得谁。”
裴殷看着楼子规道:“这事圣上也答应了?”
“我没有跟圣上说,”楼子规道。
“什么?”护国公顿时就吃惊了。
“这事是我做下的,与圣上无关,”楼子规沉声道:“事先我自会跟圣上领罪。”
护国公还要说话,被自家弟弟拍了手背,拦住了。
“在城中开战,城中百姓一定死伤无数,”裴殷漂亮的脸阴沉着,低声道:“再有人放火,不知道多少人顷刻之间就倾家**产,这样的事,不能是圣上做下的。”
为君不仁,对君王来说,不是什么好名声。
护国公点了点头,楼子规能为圣上做到这一步,这人的忠心就毋庸置疑了。
“谢文远什么时候会调兵?”裴殷问楼子规。
“很快,”楼子规说:“在此之前,护国公,你有多大的把握将陈鲁诛杀?”
护国公想了想,道:“我手头上的兵不如陈鲁的多,不过杀他一个趁其不备,我能要了陈鲁的命,这小子的武艺不如我。”
“裴大人,”楼子规又看裴殷,道:“你要帮护国公。”
裴殷点了点头。
“京营无用之后,”楼子规又道:“谢文远就会调兵上京了。”
“不如现在就将谢文远杀了,”护国公提议道。
“现在杀了他,那些兵马还如何上京?”裴殷跟护国公道:“一次将这些兵马杀绝了最好,只京师一城起战火,总比日后京畿之地处处燃起战火的好。”
护国公无话了,他本就不善于这些机诈,光听楼子规和自家弟弟说,护国公就已经感觉晕头转向了。
“我带你们去见圣上,”楼子规起身道:“方才的话,我不希望圣上知道。”
裴氏兄弟站起身,都冲楼子规点了点头。
宁小药这时躺在**,听油瓶说完了话,“宋将军还有哥哥呢,”宁小药喂油瓶和麦子吃糖豆。
油瓶说:“我听督师喊他宋五哦。”
宋五,宁小药想,宋谨外号宋七,那这位宋五应该就是宋谨的五哥了。
麦子把嘴里的糖豆咽了,跟宁小药说:“宋将军都写信来了,那乌霜铁骑就一定已经在来我们这里的路上啦。”
“嗯,”宁小药点头,这下子没烦恼了,乌霜铁骑都来了,要是再弄不死谢太师,那这个皇帝就干脆让太师当好了,她带着楼督师逃难去吧。
“小药,”小海东青飞到了窗台上,跟宁小药说:“督师带着护国公兄弟往你这里来了。”
油瓶马上就说:“小药,那我先走啦,我们晚上见。”
麦子说:“小药,我去把你没事的消息传出去。”
“嗯呢,”宁小药摸摸油瓶,又摸摸麦子。
油瓶和麦子走了没多久,楼子规就走进了内室,看见宁小药已经穿好了衣服,就问:“知道我带着护国公和裴殷来了?”
“知道,”宁小药下了床,走到楼子规的跟前,说:“不瞒他们?”
“他们是要出力的,”楼子规替宁小药把头发理了理。
“好吧,”宁小药对此没意见,跟着楼子规走出了内室。
护国公兄弟看见宁小药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面前,心完全定了下来,只要圣上不死,那他们护国公府就不会有事,否则让谢文远再得了势,护国公府一定完蛋。
“听督师的话,”宁小药乐呵呵地说:“我们这次争取把太师弄死。”
“臣等遵旨,”裴氏兄弟领旨。
“保护好老太太,”宁小药想想又叮嘱护国公兄弟道:“打仗的时候,别让老太太受到惊吓。”
护国公挺感动的,这个要命的时候了,圣上还能念着他家老太太呢。
裴殷看着宁小药,神情不无关切地道:“圣上要多加小心。”
“嗯,”宁小药点头,“我会的,太师不死,我就不能死。”
护国公……,在这事上,您跟谢文远那老头有什么好较劲?
“走吧,”楼子规见话说得差不多了,开口道:“让圣上休息。”
宁小药想想,现在不是坐着闲聊扯淡的时候,就点头说:“我们都加油,目标弄死谢太师。”
裴氏兄弟给宁小药行礼退了出去。
从小宫门悄悄离开之后,护国公跟裴殷道:“我觉着这样挺好。”
裴殷看自家兄长。
护国公说:“让楼子规护着圣上,挺好。”
圣上面相看着太小,身板也小,瘦瘦弱弱的,将江山压在这样一个少年身上,还不是一座盛世江山,护国公想着,心里就不是滋味,觉着圣上身边有楼子规这么一号人物护着,真的挺好。
裴殷回身看一眼琉璃屋顶,朱红宫墙的恢宏帝宫,小声道:“但愿他楼子规永远是个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