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谢太后派来的人,所以亲自带兵围了铁佛寺的陈鲁也没多问,命手下放男子进寺。
有亲信副将看着传令兵退下了,小声跟陈鲁道:“哥,陶语明日就带兵离京了,末将听说,福王爷随他一起回冀东去。”
陈鲁看了这个与他同族,名叫陈方的副将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陈方忙就脸上堆笑地道:“大家也就是看不惯陶语能有这运气罢了,哥,太师那里有消息吗?”
陈鲁摇了摇头。
陈方为陈鲁操心道:“陶语这一次若是打赢了项农,那他再回来,我们大家伙儿看见他,是不是得给他跪下行礼了?哥,陶语飞黄腾达去了,我们就守在这儿?”
陈鲁一言不发地往军帐中走去。
陈方将头摇了摇,重重地叹了口气。
陈鲁在进帐之前,突然又回头跟陈方道:“去听一下那人跟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
“是,”陈方领命,往铁佛寺里跑去。
周氏皇后坐在禅房里,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周嬷嬷的人头,半晌才跟来人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男子只得又把太后的话,跟皇后复述了一遍。
皇后全身发冷,说不出话来,连想扭头不再看周嬷嬷,转动一下脖子这个动作,皇后都做不出来。
男子低着头道:“娘娘可有话要奴才代禀太后娘娘的?”
皇后嘴唇颤抖几下,从嗓子里眼里挤出了一个字,“滚。”
男子冲皇后躬身行了一礼,退出了禅房,比起宁小药又是动刀,又是下毒的,皇后就冲他说了一个滚字,太客气了。
禅房里就剩下兄妹二人了,皇后看着兄长,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模样。
周骏骐起身,走到桌前,将木匣的盖子盖上,跟皇后低声道:“这事不一定就是圣上做的,太后的话不能全信。”
皇后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看着木匣发呆。
周骏骐道:“明日我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出寺去求见圣上。”
听见兄长说这话,皇后神经质地一抖,伸手就抓住了周骏骐的衣袖,道:“不能,不能再去见圣上了。”
“小妹!”周骏骐神情焦虑地看着皇后,“你信了太后的话?”
“那个女人的话当然不能信,”皇后说:“可是万一她这次没有骗我呢?圣上为了权利,对谢家都能翻脸无情,那为了周家军,她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周骏骐被皇后问住了。
“我们想着圣上是想拉拢,可是万一我们想错了呢?万一她想的是杀将夺军呢?”皇后的眼泪这会儿终于夺眶而出,看着周骏骐道:“当年谢文远就是这么做的,我们怎么就能肯定,宁玉不会这么做?”
周骏骐的脸色灰败下来。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后自言自语了一句,腾地一下站起身,死死抓着周骏骐的手道:“大哥,我们得走,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周骏骐轻轻地将皇后按坐下去,低声道:“我们现在走不了。”他是个残废,皇后倒是习过武,可现在怀着孕,他们没有帮手,甚至连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都不清楚,他们要怎么逃?
“对,”皇后喃喃地道:“不能走,圣上若是对我们动了杀心,我们逃了,圣上对阿徐下手怎么办?不对,”说到这里,皇后又摇头,“圣上一定会对阿徐下手,大哥我们得走,我们得把这事告诉阿徐,不能让圣上像谢文远那时骗楼子规那样,将阿徐骗到京师来,阿徐现在离开军中,他就一定会死!可,可我们怎么走?”
皇后六神无主的模样 ,让周大公子更是焦虑不安了,这会儿兄妹俩都有了一种人在末路的感觉。
皇后坐着哭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摸一下装着周嬷嬷人头的木匣,拭了拭眼泪,跟周骏骐道:“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骏骐被皇后这么一问,神情一动。
“太后这是在拉拢我?”皇后问。
周骏骐缓缓地点了点头。
皇后说:“她想拉我一起对付圣上。”
“你是信圣上,还是信太后?”周大公子问小妹道:“这两个人,你只能选一个。”
这让皇后怎么选?
周骏骐将木匣双手捧起,拿到了窗台下的茶几上放下,小声道:“我会找地方,将嬷嬷安葬的,葬在寺中也好,总比在荒山野岭做孤魂野鬼强。”
皇后道:“以后将我们埋了的人会是谁?”
周骏骐的双手一颤。
“太后,圣上,”皇后道:“我,我一个都不信。”
“那就选一个要不了我们命的,”周骏骐转身又走到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呆坐了片刻,低头看看自己始终用双手护着的肚腹,咬牙颤声道:“宁玉若是死了,谢文远会立宁心为帝,按照皇族的规矩,帝若幼,那就去母留子,太后也会死。”
周骏骐听皇后的话听得心慌。
“太师想杀圣上,”皇后接着道:“太后却只是想让圣上听话,这个女人拉拢我害圣上,那我不如……”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骏骐喝问了皇后一声。
“我可以将计就计,”皇后没有因为兄长的这声呵斥而住嘴,继续说道:“只要圣上死了,这会儿宗亲们都在京师,谢文远要立宁心为帝,宗亲这关没那么容易过,太后得想办法让自己不死,他们无暇顾及我们,大哥,这样我们不就可以走了?”
周骏骐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的小妹。
“要争帝位,谢文远就不可能再让陈鲁守在这里,不不不,不是这样,”皇后说:“太后要我帮她,她就得让我回宫去。帮她之前,我会跟那女人提条件,让她放大哥出铁佛寺,这样一来,等帝宫和京师都乱了,我们只要离京就好。”
“你想杀了圣上?”周骏骐看着皇后,压低了声音问:“你要弑君?”
皇后被周骏骐问得身子缩了缩,但随即就又理直气壮了起来,“我们周家为国效忠,最后得到了什么?这是他宁玉倒霉,谁让他当这个皇帝的?我要活命,我要大哥你和阿徐都平安无事,宁玉挡了我的路,那他,那他就得死!”
“你就得死!”两个时辰以后,黑老大在宁小药的卧室里,学着皇后的样子,跟宁小药道:“皇后的样子恨不得你马上就死,喵嘎。”
宁小药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为了你活,所以我就得死,这是个什么逻辑?再说了,这不问青红皂白的,皇后就判她死刑了,凭啥啊?
“这要怎么办?”黑老大蔫头搭脑的,跟宁小药说:“本猫没主意了。”
宁小药倒在了**,抱着脑袋滚了两滚,她也木有办法啊。
黑老大跳到了**,抬爪子挠一下宁小药的脸,说:“去跟皇后说,周嬷嬷不是你杀的。”
宁小药说:“你家督师的意思是让皇后狠狠地害我一回,然后呢我们抓住皇后的这个罪过,逼她的徐将军来求我们。”
“不明白。”
宁小药摸一下黑老大毛茸茸的脑袋,看着这胖猫碧绿的眼睛说:“这是一个关于如何掌控人心的课题,我其实也不大明白呀。”砍丧尸有生命危险,可心没现在这么累。
黑老大转了转眼珠,说:“那你听督师的话。”
宁小药撇了撇嘴,她现在还不够听楼子规的话吗?
“皇后不好,”黑老大在宁小药的脑袋旁趴下了,小声说:“她都不管是不是小药你杀的人,就决定要弄死小药你了,她不是好女人。”
“也不能这么说,”宁小药双手交叠着枕在脑后,说:“她也是为了哥哥和她家徐将军,对我是太凶残,不过我们还是可以理解的嘛,人总有个亲疏远近,是不?”
黑老大嗓子里呼噜了几声,最后伸舌头舔舔宁小药的脸,说:“那就别管皇后了,她有徐将军,你有督师嘛,你就操心你的男人好了,喵。”
宁小药眨巴一下眼睛,说:“我要操心他什么?”
黑老大说:“督师的大哥。”
“我现在去了不白狼谷啊,”宁小药说:“督师也没办法走,这事得压后。”
“那,”黑老大想了半天,说:“那你为督师生个娃娃吧?”
宁小药决定自己还是闭上眼睡吧,肚子里装个娃上朝?李老爷子会死的吧?(这个时候,你操心什么李老爷子?o(╯□╰)o)
楼子规所在的宫室里,烛光不是很明亮,窗半开着,夜风将烛火吹得不停摇曳,楼督师的脸在这样的烛光下忽明忽暗。
“我知道了,”沉默了片刻,楼子规跟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道:“回去跟你家将军说,不管皇后和周骏骐做什么,他在一旁看着就行。”
来人应了一声是,脚步飞快地退了出去。
站在屋外的两个将军,看着这个人跑出庭院,身后的宫室里突然就传来自家督师狠击桌案的声音,两个将军互看了一眼,都没作声。
屋中摇曳不停的烛光下,楼子规缓缓地抬起砸在桌案上的手,目光狠厉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你周氏女想活,小药就得死?”
既然是这么一个道理,那他想小药无事,杀周氏兄妹,将这个罪名推到谢文远的头上去,周氏女就是到了黄泉,也不能怪他楼子规下手无情了吧?
“督师,”门外有将军小声喊道。
“何事?”楼子规问。
“周嬷嬷的无头尸体找到了,”这个将军跟楼子规禀道:“尸体已经烂了。”
楼子规起身,推开房门,跟两个将军小声道:“去找高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