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占了冀东十九座城池,以及朝廷要发兵剿匪的消息 ,很快就在京师城传开了,人们越发心惊于流寇猖狂的同时,对宁小药这个新君又抱有希望,也许这位皇帝可以解决流寇之患呢?

福王爷这里,在看着护国公府的下人们,将他开在京师城最大的一家粮铺搬空之后,王爷就想开了,这事不能他一个人出血,不能只他一个人倒霉,都是皇族宗室子弟,事关祖宗江山的事,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出力?就因为他的封地在凤临城?

福王的这个想法,其实就是我不好,大家就都别想好,我死,你们就都得陪着我一起死。抱着这个想法,福王带着裴殷,护国公府的家丁侍卫们,把宗亲们开在京师城的铺子,只要是能搬,都给搬空了。

宗亲们当然不能忍受吃这种哑巴亏,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想着福王这么干,肯定是得了圣上的旨意,宗亲们不约而同地找到了祉王。这事得有个带头主事的,他们大家伙儿也得碰头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办。

祉王坐在书房里,看一眼来报信的管事的,又看看站在他面前的邓荣,“本王病了,不日就将返回秋丰城,今日就不见客了。”

管事的躬身应一声是,就要退下给前边的宗亲们传话去。

祉王想想又道:“你传本王的话,福王爷的家在凤临城,眼见流寇大军杀向了凤临城,福王爷着急上火也是人之常情,我等皇室子孙,能为国尽力那就尽吧。”

身为跟着祉王的老人,管事的不敢相信,有一天他能从自家主子嘴里听到这么正派的话。

祉王冲管事的挥一下手,让管事的退下。

管事的退下后,祉王看着邓荣道:“你家督师的许诺若是做不到,你知道后果吧?”

邓荣满不乎地一笑,说:“我家督师说了,他若是失言,王爷你尽管宰了方堂那小子就是。”

这一次被福王带人搬走的东西,楼子规答应原样补回,这是祉王答应不跟着宗亲们闹事,回秋丰城时带上方堂的原因之一。秋丰城就在安远六州的边上,所以楼子规这人有钱没钱,祉王爷心里清楚,楼家的家产全都耗在了乌霜铁骑上,就这样,那只精锐铁骑的日子还是紧巴巴地过着。楼子规送来买通自己的钱,今天许下的原样补回的承诺,这些钱和物从哪里来的?只能是楼子规身后的那位小圣上出。

在宁小药和谢太师之间,祉王犹豫过,但最终祉王选择了宁小药。一来谢文远派人杀过他,王爷跟谢太师有仇,二来,祉王这些天盯着宁小药,看着这位把堂堂京师谢家搅了个天翻地覆,让楼子规死心塌地,(这是因为这俩睡过了……)将福王这样的人物握在了手里,一点点地毁谢文远手里的势力,养自己的人马,这样的狠角色,无情无义,心狠手辣,(喂!)祉王不想得罪这样的皇帝,也相信谢文远早晚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外孙”手里。

“你回去吧,”祉王跟邓荣道:“跟你家督师说,我离京之前,会派人去通知他,让方堂做好远行的准备就是。”

邓荣应一声是。

祉王想想又道:“方堂被谢安济捅了一刀,他能在近日远行吗?”

邓荣说:“出事之后,末将还没有见到方堂,不知道他的情形如何。不过王爷放心,方堂无法远行,我家督师会另派人跟着王爷上路的。”

祉王“嗯”了一声,冲邓荣将手一挥。

邓荣冲祉王行了一个礼,退了出去。

闭眼坐在书桌后面,祉王想,自己与北胡人的生意看来要停一停了,有朝一日,宁玉唯我独尊了,谁能保证宁玉不治他与北胡人私自通商之罪?这小子弄死了谢文远,接下来碍这位眼的就是他们这些宗亲了。

该清的证据要清,该灭的口要灭,至于楼子规……

祉王拉开了书桌的抽屉,里面放着楼子规送他的银票。祉王的手指点一下这叠码放整齐的银票,看来这些日后他还得给楼子规还回去,等宁玉唯我独尊了,就轮到他求着楼子规了。不甘心,可是,祉王爷轻叹一口气,有些事由不得人的心意走啊。

邓荣将宽大的帽檐往下压了压,走出了窄小的侧门,有祉王府的下人给他牵了马来,邓荣翻身上马,从下人的手里接过缰绳,打马扬鞭往帝宫方向去了。

前厅里,宗亲们听了管事的传话,全都愣住了,这是从祉王宁光源嘴里说出来的话?

管事的哈着腰,赔着笑脸,跟宗亲们说:“我家主子确实是病得厉害。”

“病得厉害,”禧王宁光宗从坐椅上霍然起身,冷声道:“他病得倒是时候。”说完这话,禧王大步往厅门外走去。

祈王忙也起身道:“你干什么去?”

“我留下来伺候病中的宁光源吗?”禧王声音嘲讽的道:“这样的话,我不如直接去找福王,去找圣上!”

禧王发飙这一走,宗亲们跟着走了十来位。

剩下的坐在前厅里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祈王看向了管事的,道:“你再去跟你家王爷说,我宁光北要探病。”

管事的答应了祈王一声,忙不迭地跑去见祉王了。

看一眼留下来,干坐着无言的宗亲们,想想跟着禧王走的那些宗亲,再想想福王,还有今日装病不出的祉王,祈王爷无声地一叹,宁玉竟然把他们这些宗亲给搅和散了,他甚至都没觉着这位新君对他们使了什么手段!

就在祈王坐着暗自叹息的时候,谢太师命人将自己抬进了谢安济的房中。

谢安济被方堂和龙禁卫小哥们群殴了一顿,又被宁小药一巴掌打下了高台,虽然没有断手断脚,但身上有伤是在所难免的。谢太师进屋时,谢安济正躺在**养伤,看见自家父亲到了床前,谢二公子忙就要起身。

“躺着吧,”谢太师一边让谢安济躺着别动,一边挥手让在屋里伺候的人退下。

下人们忙垂首退了下去。

“你收拾一下,”谢太师在下人们都退下后,跟谢安济道:“为父在吴地有一至交好友,前不久我接到了他的书信,说他病重,你替我去吴地探视他吧。”

“什么?”谢安济顾不上身上筋骨疼了,手一撑床板就坐了起来,看着谢太师惊道:“父亲你现在让我远走吴地?”

“不走不行,”谢太师小声道:“宁玉派了陶语领兵去冀东,福王也被她拉拢了,我敢肯定,为了防着我,宁玉会把你派到军中去,让你跟着福王和陶语去冀东。”

谢安济说:“父亲要做什么?”

谢太师反问道:“为父能做什么?宁玉是小人之心。”

谢安济左思右想了一番,跟谢太师道:“那儿子就去军中,父亲只管放心,儿子一定不会给父亲丢脸。”

“你要去赚军功?”谢太师冷眼看着次子。

谢安济顶着谢太师冰冷的眼神点了点头,道:“儿子也是习过武的,我……”

“你以为陶语会给你立军功的机会?”谢太师打断了谢安济的话,冷道:“你是我谢文远的儿子,竟然这么的没脑子?”

谢安济张口结舌了。

“这个功,为父不能让陶语立了,”谢太师压低了声音跟谢安济道:“福王既然站在了宁玉那边,就不要怪老夫心狠了。”

有一股寒意从谢安济的心底升起,谢二公子有些颤声地问谢太师:“父亲你要做什么?把冀东之地让给流寇?那些可是流寇啊。”

“这两人死了,朝廷还可以派别人领兵前去,”谢太师道:“为父保证不让流寇过寒泽关就是。”

“你要如何保证?”谢安济急道:“父亲,一旦流寇过了寒泽关,京畿之地对他们来说就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了!”

“那你就想看着我们谢家被宁玉灭族?”谢太师问谢安济。

谢安济被自家父亲问住了。

“这事为父自会安排,”谢太师看着谢安济道:“你是我唯一能寄于厚望的嫡子了,所以你不能落到宁玉的手上去。”

“可儿子的差事?”

“为父方才已经替你上了请假的折子,”谢太师道:“你今晚就走。”

谢安济担心道:“那圣上若不是批?”

“圣上就是不批,你也得走,”谢太师胸有成竹道:“她杀不了为父,你担心何来?收拾一下,天黑之后就走。”

谢安济只能点头应是,面对谢太师,从来就没有谢二公子说不的时候。

谢太师叮嘱谢安济道:“路上要小心。”

“是,”谢安济应声。

“若是听到为父出事的消息,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了,”谢太师又道。

谢安济被谢太师这句交待遗言一样的话惊住,随即就破罐子破摔一般地道:“不如派人装成流民杀进宫去,把宁玉杀了好了!”

谢太师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能杀了那个昏君?”谢安济问。

谢太师扭头看窗外,发现窗台上竟然站着一只小麻雀,“你准备一下,”扭过头,谢太师跟谢安济道:“这事为父日后再与你说。”

谢安济只能点头。

喊小厮进来抬自己走,谢太师又看了一眼窗台,方才的那只小麻雀已经飞走不见了。被小厮抬出谢安济的卧房后,谢太师自嘲地一笑,自己这会儿已经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了吗?一只麻雀也会是宁玉的耳目吗?(太师您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真相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