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站在广场尾端那里的将军走到了楼子规的身旁,跟自家督师小声禀道:“来了三千人,正宫门那里被京营的人马围上了,大概五千人。”

楼子规点一下头。

“也许这会儿几个侧门也让太师的人堵上了,”这将军急道:“督师,我们这点人手,要怎么护着圣上杀出去?”

楼子规扭头看着自己的这个麾下笑了起来,似是话平常家话一般地道:“又不是攻城掠地,要这么多人手做什么?到时候我们只管冲杀出去就是。”

将军被楼子规说得一咬牙,是了,这种场面,比起他们在关外跟北胡大军拼杀的时候,还小了点,不就是又一次孤军冲锋吗?

“去放响箭,”楼子规拍一下这个将军的肩头。

将军点头,转身就快步走了。

谢太师冷眼旁观,他知道宁玉和楼子规不会坐以待毙,不过再多的安排到了这会儿都是无用功了,宁玉只要掉入地室就绝不可能再活着,连尸体都不可能留在这世间。沾上腐尸化骨的毒粉,就算你是大罗金仙,也难逃尸化成水的下场,你宁玉再厉害,能厉害过大罗金仙吗?

楼子规让开了道路。

谢太师迈步往高台上走去。

楼子规跟在了谢太师的身后。

“督师,”谢太师说:“武将不可上高台,这个规矩,你不会不知吧?”

楼子规冷道:“我只是去问圣上一声,太师是否是奉旨入宫。”

“若是冲撞了神灵,先祖们,老夫怕督师你无法交待,”谢太师故作为楼子规着想地道:“老夫又不会逃,你等祭天大典完了之后,再问圣上也不迟啊。”

“若是在下冲撞了神灵,那在下自当以死谢罪,”楼子规还是声音冰冷地道:“这一点就不劳太师操心了。”

谢太师点头笑称两个好字,不再与楼子规说话了。

站在高台上,一直就被宁小药无视了的谢太后看见自己的父亲走上高台,高高悬起的心往下落了落。

李阁老站在了谢太师的面前,神情严厉道:“你怎么会来?”

谢太师还是拿回楼子规的话回李阁老。

李阁老听了谢太师的话,猛地就抬头看向了站在谢太师身后的楼子规,奉旨入宫,还可当面问圣上?谢文远怎会这样的有持无恐?

谢太师看了一眼谢太后。

谢太后冲谢太师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正殿里没有动静。

“嗖——”

几声响箭在这时被人射上天空,发出尖利的呼啸声,让人震耳欲聋。

众人听见响箭声起,更是慌张了,这是要打仗?!

大片的厚云这时到了京师城的上空,将原本明媚的阳光遮挡,天色阴暗之后,雍宁的都城变得风雨欲来,让人惴惴不安。

北城门下的方堂听见响箭声,将手里的茶碗猛地砸在地上,几步就冲到了城门前,人站在城下,将弓弩架在手臂上,冲城楼上的守城将军就放了一箭。

五百御林军没有分开,聚在一起夺了城门右侧的通道,蜂拥往城楼上冲去。

守城的兵将事先也被上峰告知,今日城门不会太平,这会儿见有人攻城,马上就刀枪并举地迎敌。

一时间,城下城上打成一团,喊杀声震天。

北城门前的百姓看见这一幕,不明就里,愣怔之后就是四散奔跑。

混乱如同急性传染病一般,从北城快速地传遍整个京师城。

就在这个时候,小王氏从老火的手里接过了一个尖嘴的细瓷瓶。

老火一言不发地退至一处背光地里站下,两眼死死地盯着还是一身囚服的小王氏。

小王氏手发颤地将细瓷瓶放进了袖中,跌跌撞撞地走上台阶,敲响了面前的太师府侧门。

太师府的侧门被敲响的同时,谢太后在高台之上,厉声问楼子规道:“楼子规,你要做什么?!”

楼子规对着谢太后全无尊敬地道:“下官也想问太后娘娘一句,您要做什么?”

影风几个想往前来,被几个着劲装的生面孔壮汉给拦住了。

“将这些武夫带上祖祠坛的高台,”谢太后指一下楼子规身后的几位将军,大声道:“楼子规你好大的胆子,哀家看你是要造反!”

楼子规看看站在一起的谢家父女,冷笑了两声,道:“怎么?太后娘娘也想治下官一个死罪吗?”

谢太后命左右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将楼子规给哀家拿下!”

几声战刀出鞘的声音响起,乌霜铁骑的几位将军拨刀出鞘。

眼见着这位几位拨了刀,带刀守卫高台的太监们纷纷拔出了腰刀。

两帮人在高台上就这么对峙起来。

七个神棍这会儿紧贴着殿门站着,他们这会儿明白圣上为什么会说,他们会后悔的话了,这要一会儿打起来的话……

救命!他们真的需要锅盖!

李阁老这时从护着自己的门生弟子们身后走了出来,按住了楼子规放在刀柄上的手,沉声道:“还是请圣上出来吧。”

所有的人都看监正。

监正大人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嘴中的唾液,勉强镇定道:“还不到时辰,圣上不能出殿。”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有乌霜铁骑的将军凶狠狠地冲监正道。

监正坚决摇头道:“不到时辰,圣上不可出殿。”外面都动刀动枪了,圣上要是想出来,不早就出来了?监正觉得自己知道真相,那就是圣上她根本就不敢出来!

“臣恭请圣上出殿,”李阁老冲关着的殿门高声道。

高台上的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异口同声地冲正殿殿门道:“臣等恭请圣上出殿。”

正殿里静悄悄的,如同一间无人的殿堂。

“圣上!”李阁老又喊了一声,谢太师怎么会出现在帝宫里?难不成圣上又被谢氏父女哄骗住了?李阁老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要不然谢文远哪来的胆子,哪来的自信?

“怎么办?”有将军小声问楼子规道:“我们冲进去?”

“我们也可以把谢文远和太后挟持,”另一个将军出主意到:“抓住了这俩,我们还怕杀不出京师去?”

“要我说,不如直接将这俩个宰了算了,”站在楼子规左手边的将军低声道:“白刀进红刀出,我们干脆杀他一个痛快。”

楼子规抬手让麾下们都闭嘴,底声跟还按着自己手的李阁老道:“圣上可能出事,若是一会儿情势凶险,我会带着圣上走。”

李阁老看了楼子规一眼,心中掀着惊涛骇浪,脸上却还是一派面沉似水,李阁老说:“回安远?”

楼子规点头。

“起因还是谢文远?”

楼督师仍是只点一下头。

李阁老收回了按着楼子规的手,小声道:“你有把握护圣上周全?”

“无把握,”楼子规道:“但我死之前,我不会让人伤了圣上。”

李阁老捊须,微微点了一下头。

“一会儿不管我说什么,还望阁老不要疑我,”楼子规又跟李阁老道,一会儿万一有两个宁小药,你让李阁老这帮人信谁?

“父亲你这一次真的有把握?”李阁老问楼督师把握的时候,谢太后也在问谢太师有没有把握。

“请娘娘放心,”谢太师道:“若是出事,娘娘独善其身即可。”

谢太后忙道:“父亲这是何话?”父亲这是要跟她划清界限?谢太后警觉起来。

谢太师笑道:“臣只是不想娘娘出事。”若是殿中那个痴儿当了皇帝,那宁心还有什么成皇的必要?谢太师心中早就有成算,只是现在,他还是得稳住这个心性狠辣的长女才行。

谢太后直觉谢太师话中有话,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谢太后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谢太师看一眼已经快走到殿门口的楼子规,抬手掩嘴咳了一声。

躲在龛台下的太监听见这声咳嗽,跑出龛台,将龛台上的供奉,香炉,一应物件全都挥到了地上。

瓷、铜器落地的声响,将少年惊着了,痴呆了的少年抱头尖叫了起来。

听见这叫声,已经伸手想推殿门的楼子规反而停了手,这个不是宁姑娘的声音。

“圣上?!”谢太师往前跑了几步,把挡在殿门前的司天监官员往旁边一扒拉,一把就推开了雕着丹霞祥云图案的殿门。

谢太师快步走进了大殿。

太监重新又躲进了龛台下。

少年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祖祠坛的正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不过这会儿,人们也顾不上规矩了,都紧随谢太后走进了大殿。

谢太师半跪在了地上,将惊恐不安的少年抱在了怀里,急声喊道:“圣上,圣上?圣上您这是出何事了?”

少年死死地抱着头,手臂挡着脸庞,让谢太师一时之间没看见他的脸。

“楼子规!”看一眼一片狼籍的地面,谢太后将矛头又指向了楼子规,手指着楼督师怒道:“一定是你带武夫上了高台,冲撞了神灵先祖,让圣上受了惊!”

楼子规看都没看谢太后一眼,走到了谢太师和少年的身前,半蹲下来,伸手就往下拉少年抱着头的手。

冷笑从谢太师的嘴角划过。

宁小药这时把最后一把瓜子嗑完了,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体,宁圣上准备到地面上去了。也不知道这个地室是个什么构造,有通风,而且还可以让她听见地面上的对话,宁小药往上蹦之前,摇了摇头,天天看那对父女俩作死,她实在是心累,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把谢老头儿手里的兵权拿回来呢?

地面上,楼子规跟谢太师冷声道:“太师,你确定他是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