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任窗棂开着,夜晚的寒风刺骨,把她的身子吹得冰凉。
寒冷让她保持着惊觉,她不要温顺地走进梦乡。
寒夜渐止,但晨曦未至,浓厚的层云遮去了白日,天边是灰白色的。
百里颜一身藏青色的窄袖对襟长袄,披着洁白的貂绒披风,脚下踏着一双狐皮长靴,静静地走过半座岄城。
她在房中寻了这一身清丽又不失华贵的装束,甚至还略微施了粉黛。
昨日自己表现得过于惊慌了,必须沉住气,重新获得锲加思兰的信任,冷静地寻找机会。
她琼衣香寒,粉面冰融,婷婷的身姿立在他的帐前。
片刻,厚重的毡布被一把掀开,一只大手将她拥入帐中。
他笑得眉目舒展,略带吃惊:“找我?”
只见他刚起身,床榻上的皮草掀开一半,他只穿了一身中衣,胸口还胡乱地敞着。
百里颜一惊,她忘了锡纳人的习惯,不睡到晌午是不会起床的。
她心中迟疑,脚下不禁往外挪动两步,腰间却被他牢牢挽住。
他带着早起的慵懒,手中却十分有力,他一手挽起她的腰肢,将她紧贴自己的身体。
百里颜浑身僵住,她本来准备了一整套的说辞,打算先向他卖个惨,再说几句好话,好拿回自己的东西,特别是那只装着毒药的镯子。
却没想到,他根本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
他俯下身来,她就把脸向一边撇开。
她浑身僵着,双手本能地架在二人之间,用了全力,也只是堪堪把自己的身体撑开一些。
他身上带着温热的气息,坚实的胸口起伏不定。
她道:“你放开我……”
他眉头微蹙,眼神凛起,手却没有松开:“明明是你来找我的。”
说着,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往她披风里探,但越进一寸,越是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他轻轻嗤了一声,气息就吐在她的耳畔。
他贴着她的耳朵说道:“那个大雍的皇子,也这样抱过你吗?”
百里颜如同被针蛰了一般,只觉得手中突然来了力道,猛得推了他一把。
正好此时,锲加思兰手中略松,被她一推,就借势倒在床榻上。
他懒懒散散地斜倚在榻上,一条腿伸展,一条腿曲着,笑看着百里颜。
她早已把那套虚假的说辞抛到脑后,胸中满是怒火。
她涨红了脸,浑身掩饰不住地颤抖着:“你……不配提他!”
他朗声一笑,眼中尽是讥讽:“是啊,他是皇子衡,是澂王,是和蛇虫鼠蚁住一窝的尊贵之躯——”
话音未落,百里颜的拳头已经挥到他眼前。
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握住她的手腕,只是轻轻一旋,她就倒在榻上。
他俯身将她压住,两手擒住她的手腕,脸上仍是刚才那副笑脸:“先前竟是我没看清,原来你想做皇子妃。”
“你放手!”百里颜在他身下挣扎,面色狰狞。
他嘴角的笑意丝毫未减:“那个见不得光的皇子有我好吗?”
百里颜怒火中烧:“你根本就不配提他!他胸怀大义,光明磊落!你就是个阴险小人,你怎么能跟他比!”
她一边吼叫,一边扭动身子,几乎要把手腕挣断。
他脸色沉下来,嘴角一抽,松开了她的手。
百里颜全力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门外奔去,顾不得身上的披风滑落在地。
她刚要推开毡布时,只听得他幽幽地开口:“我带你去见他,如何?”
“你说什么?”百里颜突然回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见锲加思兰手中捏着一颗药丸,嘴角勾起:“吞下去,我带你去见那位有情有义的皇子。”
百里颜双目圆睁,看看他手里的褐色药丸,再看看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道:“这是什么药?你又怎么可能会带我去见他?”
他赤着脚,慢慢走进她的面前:“这药只是会让你哑上半日,信不信由你。”
他微微俯身:“若是我真想毒你,还用得着告诉你吗?”
百里颜一怔,她现在只身一人在这城中,孤掌难鸣,若他真想害自己,随便用什么方法都行。
她咬着下唇,接过他手中的药丸,一仰头,吞了下去。
只见他讪笑道:“你真这么想见他。”
她柳眉竖起:“你难道要反悔!”
他哼了一声:“你们中原人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我锲加思兰就做一回君子。”
他信手披上一旁的深色长袍,腰间一束,穿上马靴,就往帐外走去。
“去牵我的马来。”他对门外的守卫说道。
说着,他侧脸看向百里颜:“走。”
百里颜正想开口,突然觉得喉咙艰涩,一股苦味从胃中涌上来,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想是那药丸起了作用,她只好跟着出了帐子。
骏马微嘶,锲加思兰骑着高头大马,已经行至她眼前,一把将她拉上马背,拢在身前。
“驾——”
他一扬马鞭,马儿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百里颜浑身紧绷,手中紧握着一簇马儿的鬃毛,耳边是他沉稳的呼吸声,还有他微敞的衣襟中透出来的炙热气息。
寒风凌厉,他却只穿着一件单衣,而且手中只有一根马鞭,连佩剑都没有带。
百里颜心中生疑,他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若是真的去见邓衡,赤燕军肯定会将他碎尸万段,此人奸险狡诈,断不会如此轻率。
百里颜一路忐忑,却见他策马确实是向南方奔去,恰恰是潼萧关的方向。
她从他怀中抬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到底要干什么?
二人马不停蹄,加上骑得是一匹千里良驹,百里颜很快看见了前方的高山林立。
东西两座高山拔地而起,中间是一堵百丈高墙。
潼萧关就在眼前。
她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底默念:“邓衡!我在这里啊!”
远远的,她已经可以看到高墙上立着一排赤色铠甲,她掩不住心中激动,把马儿的鬃毛越捏越紧,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城门前。
锲加思兰低头一笑,往侧面一提缰绳,偏转了方向。
“不对,不是那边,城门明明在那里!”百里颜想喊,却喊不出声。
她竭力扭动身子,不自觉攥起他的衣襟。
他嘴角勾起,幽幽说道:“别急啊,我说了带你去见他,你肯定能见到他。”
他扬起马鞭,向东面的山脚下奔去。
百里颜扭过头去看那城门,只见它越来越小,她的一颗心越悬越高。
马儿又奔出十几里,城墙和城门早已看不见,百里颜只觉得鼻腔酸楚。
几乎要落泪时,马儿突然拐进一处山坳,速度慢了下来。
她急切地张望,只见枯木从中走出来一个身影。
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腰间一把弯刀。
男子单膝跪地,拱手说道:“主上,消息无误。”
百里颜在大漠的这些时日,已经基本掌握了这里的语言,她清楚地听到男子的话,急切地想知道更多。
什么消息?
但锲加思兰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脚下一紧,马蹄又扬了起来。
马儿踏过岩土,飞快地向高山上攀去。
山里没有一条完整的路,尽是嶙峋的碎石,还有枯木横竖,利如箭矢。
锲加思兰缩起双肩,一只手掌将百里颜按在自己的肩窝里,另一手驱策缰绳,马儿灵活又飞快地向上奔去。
忽然间,马蹄顿住,他松开了手。
百里颜直起身子,心口仍然紧着,她急切地环顾四周,惊觉自己在一处悬崖边上。
空气清洌,天高地远。
她望前方的崖下看去。
此时,浓云移动,一束天光刺破苍穹,直入崖下。
崖下宽阔的黄沙地中,一群赤色铠甲的勇士严阵以待。
天光直直地落在阵首。
那里有一匹高大的白马,马上之人,银发白袍,手中举着一柄龙纹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