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颜愣愣地看着眼前二人。

只见赤云姬单腿跪地,拱手说道:“殿下,京中各处已安插眼线。”

“袁胡安回京后,圣上立刻下旨,要求审问他在潼萧关的所作所为。”

“皇后娘娘和国相大人为他说了几句情,但他还是被督察院带走了,袁胡安只是认了欺压大徐工一事,其余的便再不肯说。”

邓衡面无表情。

袁胡安已经没有用处,皇后和国相当然不会拼死保他。

只要他不多说,袁家兴许还能留他一条性命,若是他多说一句,怕是要‘被’自缢于狱中。

邓衡对袁胡安的消息没什么兴趣,转而问道:“我的信送出之后,朝中如何反应。”

赤云姬直截了当地说道:“圣上闻信后,大怒。”

百里颜一惊,亲生儿子险中还生,皇帝为何大怒?

却见邓衡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似乎早已料到。

“朝中有人支持我守潼萧关一事吗?”

赤云姬顿了一下才说:“无人。”

百里颜心里咯噔一下,却听邓衡淡淡地说:“有何说辞?”

赤云姬道:“朝中大部分人都与国相意见相似,说怕您在边关拥兵自重,说除非……殿下自愿交出赤燕军的兵权。”

百里颜拍案而起:“那还如何守城?!”

邓衡轻嗤一声,转而又问:“其他人怎么说?”

赤云姬道:“其他人也谏言,澂王应当先回朝,守潼萧关的人选再做商议。”

百里颜气不过,高声说:“再做商议?霍拓打过来了怎么办?他们的铁骑,最快几日就能到这里,如何能等?!”

“有未谏言的吗?”邓衡问道。

赤云姬想了想说:“有,礼部尚书和……”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和工部尚书未谏言。”

“工部尚书……那不就是我爹咯?”百里颜愣着神说。

赤云姬和邓衡同时转头看向她,总觉得她这句话的语气不太正常。

百里颜只好解释:“我……和我爹关系不太好……哦,对了,他前些天还给我来了一封家书,上面说让我赶紧回去呢。”

说着,百里颜把怀中的书信铺到桌面上。

“那,便只剩礼部了……”邓衡低声自语。

“什么意思?”百里颜问道。

邓衡并不作答,继续问:“父皇的近况如何?”

赤云姬道:“圣上前几年患了顽疾,一直在宫中炼丹求药,朝中之事基本上都交给了太子和国相……”

“圣上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上朝了,这次是因为殿下的事,才又开了朝会,不过才开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散了……”

邓衡默然,他眼眸垂下,但又很快恢复了冷冽的神色。

“我知道了,那么北边呢?”

赤云姬道:“霍拓族内纷争四起,大汗死后,本该由他的长子——孛尔·虢雷继承汗位,但虢雷突然一病不起。”

“所以,大汗的另外三个儿子谁也不服谁,一时陷入纷争。看起来,霍拓一时半会不准备为大汗报仇了。”

百里颜刚要松一口气,却从赤云姬口中听到了另一个名字。

瞬间,她浑身僵住,呼吸骤停。

赤云姬道:“霍拓隔壁的锡纳却很快更换了继承人。锡纳的老领主突然身亡,他唯一活着的儿子——锲加思兰迅速接手了锡纳……”

“你再说一遍?!”

百里颜浑身都在颤抖,赤云姬见状,马上收了声。

邓衡走到百里颜身边,轻轻抚过她的后背。

她暗中抓紧了他的衣角,咬了咬牙说:“云姬姐姐,对不起……你继续说吧。”

赤云姬道:“我们从锡纳探听到,岄城击退霍拓的第二天,锲加思兰提着蒙阔真的头颅和……”

说到此处,赤云姬的嗓音颤了颤:“……和雍朝三万大军的血旗,单独见了老领主,之后老领主就突然暴毙身亡……”

“然后锲加思兰迅速上位,紧接着就是招兵买马,这些时日,锡纳的军队扩充了三成,但这明显违背了锡纳与霍拓的盟约。”

百里颜突然问:“云姬姐姐,你刚刚这句话是何意?”

赤云姬解释说:“霍拓大汗早年与锡纳结盟,代价是锡纳每年要向霍拓进贡金子并限制军队数量,自从大汗死后,这两个条件,锲加思兰都没有遵守。”

百里颜问:“那……霍拓有可能跟锡纳翻脸吗?”

赤云姬说:“也许……但愿吧,但……云姬总觉得那个锲加思兰心机颇深,锡纳和霍拓实力悬殊,他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心机颇深,这四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百里颜的心里。

她似乎又想起了锲加思兰设下的陷阱。

他眉眼俊朗,笑眯眯地领着她,一步步地把她推向深渊,让她落到一个孤军奋战、欺君犯上的境地。

她紧紧攥着邓衡的衣袍,掌心渗出汗水,身上却寒意刺骨,止不住地发颤。

邓衡展开衣袍,把她拥进怀里。

她闭上眼睛,在他怀里静静地感受着温润清洌的气息,渐渐地暖了几分。

邓衡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先送你回去。”

她使劲摇头,额头蹭着他的胸口。

她缓过气来,说道:“我没事的,还、还有什么情况吗?”

邓衡的手臂拥紧了些,眼神瞥向赤云姬,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垂首说道:“还有一事,我们核查了无明禅师的身份。”

“他本名姚光骁,他的家族好几辈之前算得上是名门,但后来没落了。他自幼贫寒,被京中的寺庙收留,后来又因精通儒术,进了相国寺。但在相国寺待了没几年,就辞去寺中之职,远赴边关了。”

邓衡一想,这确与禅师所说的无异。

又听赤云姬继续说:“他在相国寺的时间不长,但人人都记得他,他有个外号,叫‘妖僧’。”

“据说他医术高超,但用药却不按规矩,所以只有一些民间的奔命之徒敢找他求医,宫中权贵是不会结交这样的僧人的。”

“而且,据说他十分关注朝政,常常语出惊人,不合规矩,当时寺里的高僧也十分头痛……”

忽然,邓衡的怀里冒出一个声音:“规矩,是强者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