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刚才百里颜着急,不小心抓起了他的手,才被他的指尖划伤了。

“不打紧、不打紧。”

她用清水洗净伤口,然后随意包扎了一下,幸好伤口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

可邓衡看在眼里,似有万箭穿心。

“咦,你怎么出汗了?”她抬头问道。

今日秋高气爽,清风徐徐,但邓衡的额上竟然满是汗水。

百里颜伸手想为他擦汗,但他浑身一凛,退开一步。

“是不是这里太亮了?你不舒服了?”

“无事。”他强作淡然。

“我陪你去屋里吧。”

说着,百里颜就来拉他的手腕。

他却突然拂袖甩开,转身欲走:“我有些事——”

“管它什么事!”

百里颜不由他再开口,拉起他的手腕,就把他拖进房里,然后把门一关,房里马上暗了下来。

他默默地舒了一口气,疼痛消了许多。

寺庙里简朴,厢房的布置也很简单,除了床榻,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小小的案几。

百里颜左右看看,手中大大小小的包裹无处安放。

于是一把掀开床榻上被褥,把包裹堆到了**,然后一脚蹬去绣鞋,盘腿坐在榻上。

邓衡摇摇头,眉眼弯了起来:“你倒是一点也不矜持啊。”

“矜持?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上街,人家都怎么叫我?一口一个澂王妃!我长了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我还矜持给谁看?!”

百里颜愤愤地拆开一只包裹,一股甜腻腻的香味飘出来。

她拿起一只糕点,就向他伸出手去。

他侧过脑袋,咬了一口。

甜腻腻的滋味在嘴里化了开来,虽然不是什么高级的点心,与他儿时吃的完全不能比,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甜味了。

现在,他的唇齿、喉间尽是香甜。

他看着她把另外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又拆起了另外的包裹。

“这是给你挑的两匹布,你看着可以的话,就做身新的袍子。”

“你亲手做吗?”他笑着问。

“你想的美!”

百里颜得意地挑了挑眉:“我这双手,是用来画图、建模、拿剑,还有吃饭的!”

他笑出声来:“你这个澂王妃要是入了宫,怕是天天要挨训。”

她双手交叉叠在胸前:“谁敢训我!”

“不对不对,谁要做王妃,谁要跟你入宫啊?!”她红了脸。

他笑着俯下身来,双手撑在她的两侧,慢慢低下头,额头倚着她的额头。

香甜的气息氤氲在二人之间,鼻息可闻。

他轻声低语地问:“你愿意陪我留在这里吗?今生今世?”

她脸颊更红了些,杏眼忽闪,睫毛几乎要扫到他的脸上:“我们以后就一直住在潼萧关?”

“我已上书禀明你的罪行完全是莫须有的,而且我打算领了此处的封地,我们今后在此守城,你愿意吗?”

她脸颊的红晕泛了开来,像极了一朵绽开的桃花,一双眸子似有碎波灵动。

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她就知他身上背负着巨大的责任,再想去找个只有二人的世界,便是不可能的了。

若他真的说要去找个世外桃源,她也会看不起他。

她柔声道:“好。”

“今生今世。”

他蹭蹭她的额头,听得她的气息越来越急促。

他轻轻吻在她唇上。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故乡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无拘无束。

他愿意为她守一座城,领一处荒地,因为她在之处,便有花开。

他贪恋着她的嘴唇,温润香甜,脏腑之内的疼痛瞬间化为乌有。

她伸手环在他的肩上,衣袖垂下,露出了美玉般光洁的手臂。

她任他的唇滑过自己的脸颊、耳后和脖颈。

他双手按在榻上,十指划出了道道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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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快马踏过南北通达的官道,扬起一路的尘土。

路人纷纷侧目。

赤云姬头戴面纱,一袭暗红色圆领长衫,急急向着京城赶去。

但她速度快不起来,因为她的马后面还绑了另一匹马。

那马背上驮着一个疯癫的胖子。

袁胡安披头散发,浑身被麻绳捆住,牢牢地绑在马背上,脖子上挂着一条麻绳,两头各挂着一只断手。

他面色惨白,随着马儿颠簸,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他、没、死,怎、么、会、啊、啊、啊——”

“闭嘴!”赤云姬厉声。

澂王殿下交代给她,将袁胡安活着送到京城,连同兵符和一封书信。

事关重大,但是带着这么大个拖油瓶,实在跑不快。

日夜兼程,总算看到了京城的影子。

“吁——”赤云姬勒住缰绳。

只见京城郊外,一众官兵挡在她前进的路上。

对面一声喝问:“可是澂王派来的?”

皇子衡离奇复活,斩断潼萧关袁将军双手,这件事早已传到京城,虽然坊间还未传开,但朝堂之上已是人尽皆知。

皇城的卫队早已守在北来路上。

不过须臾,潼萧关的兵符和邓衡的书信已经送入宫内,直接送入皇帝的书房。

暮气沉沉的皇帝端坐在群龙盘踞的书案前,闭目凝神。

内侍官唤了两声,皇帝都未动分毫。

内侍官正要退到一旁,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国相袁坤乾看了一眼兵符,说道:“圣上,是潼萧关十万守军的兵符无误。”

接着,他拿起那封书信颠了颠,皱起了眉头。

这书信实在匪夷所思。

纸张早已普及了几百年,但这封信竟然是竹简做成的。

袁坤乾展开竹简,心中大惊。

每个字,都是刻上去的!

他粗略地看过一遍,高声道:“来人,把澂王留在宫中的亲笔取来。”

很快,内侍官找来了皇子衡儿时之物。

邓衡自幼勤奋,留下了许多笔记和文字,现在要找出来,很容易。

袁坤乾左右看看,眉目凝住,竹简上的字锋利隽永了许多,但看得出来,是同个人的字迹。

“真的是……澂王!”

宝座之上的皇帝仍然闭着双目,嗓音尽是威仪。

“念!”

于是袁坤乾端起竹简,逐字逐句地念起来。

这封信简短有力,但信息量巨大。

首先,信中怒斥袁胡安欺压百姓,胡作非为,因而惩戒之。

其次,他简述自己被囚岄城,与百里颜和魏蔚大退霍拓。

最后,澄清百里颜的罪责,简述她被诓骗之事,并且自己愿与她镇守边关苦寒之地。

书信念罢,皇帝闭目凝神,面无表情。

许久,他开了龙口:“国相,你怎么看?”

袁坤乾心中嗤笑。

我怎么看?

我要那澂王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