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百里颜,粉面桃花,眼中似有星河万里。

她不是笼中的金丝雀,她的山河很远很阔。

他忽然拥她入怀,紧紧贴着她,心中的慌乱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

他慢慢松开她,左右看看她的装扮,摇摇头:“不像男子。”

百里颜睁大眼睛:“怎么不像?”

他嘴角一勾,忽然出手,用手背在她脸上一通乱抹。

“呸呸呸,什么东西啊?”百里颜双手捂着脸。

他幽幽地说:“地板上的灰。”

“什么?!”百里颜作势要锤他。

却见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像了,现在像了,绝对看不出来你是百里颜。”

百里颜正正衣襟:“好吧,看在你帮我伪装的份上,饶了你。”

说着,就往楼梯方向去。

忽然她脚下顿住,心想,要是从楼梯下去,人家就知道有人住在楼上了,可能会发现他。

还是从外面的屋檐攀下去,下到地面再绕进来吧。

这样想着,只听他幽幽地说:“记住,不能让人发现你是百里颜。”

“知道啦!”

刚走两步,百里颜又猛地一回头,一脸狡黠地说:“你在这好好待着,我打工养你啊!”

“你说什么?!我要你养了?!”只见他正要发怒。

百里颜小跑两步,笑嘻嘻地跑开了。

飞虹塔的飞檐足足有六层之多,百里颜小心翼翼地攀下,还好斧锤声一直没断过,掩去了她的动静。

她从塔后绕到正门口,装作从外面过来的样子,前前后后打量着这群工匠。

这些人衣物破旧,皮肤晒得黝黑,几人绑着绳子往塔上攀去,另外几人将裁好的木料缚上绳索往上运送。

中间一人看起来上了年纪,鬓发斑白,眉目紧锁,盯着塔的上方,时不时指挥几句。

想必他就是管事的工匠了。

百里颜正思考着怎么开口,忽然见几名工匠正对旧木敲敲打打。

她忽然喊道:“不对!”

众人陡然回头,齐刷刷地盯着她。

只听她继续喊:“你们只是替换了表面烧坏的木头,里面的不做修复很快又会坏的!”

顿时,所有人停了手中的动作,斧锤作响之声骤停,所有人紧皱眉头盯着她。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

“我们怎么修,用得着你管!”

“把他赶出去!”

众人怨声四起。

那个年长的工匠缓步走来,他冷着眉眼,十分肃然。

他身形高大又健硕,走到百里颜身前,挡住了她头顶的阳光。

他沙哑地说:“你看到了多少?”

邓衡在塔上附耳听着,如果百里颜一有危险,他随时准备出手。

百里颜双手叉腰,高声说:“我都看见了!”

“这个笨蛋……”暗层中,邓衡双手紧握,几乎要把自己掐出血来。

百里颜伸手指向高处:“那里、就是那里,做法是不对的!”

老工匠深吸一口气,眉头越来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忽然大喝一声:“兔崽子!给我过来!”

百里颜被突如其来的吼声震住了,一时不知所措。

只见老工匠身后跑过来一个年轻人,清瘦的身形,脸上稚气未脱,但皮肤已经晒得黝黑。

年轻人垂眉耷眼:“爹,我又怎么了?”

啪一声,老工匠一巴掌甩到他脑袋上:“看看人家!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一眼就看出门道,你跟了干了四五年了,怎么还是一窍不通!”

年轻人摸着后脑,委屈却又倔强:“怎么是我一窍不通了?你叫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你教过我门道吗?!”

“你小子还会顶嘴了!”

眼看老工匠又要出手,百里颜慌忙上前:“别打别打,有话好说!”

年轻人趁机跑开了。

老工匠怒气未消,在他身后吼道:“兔崽子!不好好学,将来只能做下等工!”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喃喃地说:“这也怪我……”

老工匠眼神回到百里颜身上,突然恭敬了几分,说道:“敢问小哥姓名?”

百里颜眼珠子一转,编了个名字:“我叫白小堂。”

“敢问白小哥在哪里做过工?看你的样子十分懂行,你这般年纪实属难得啊。”

百里颜支支吾吾:“我……之前修过城墙……”

老工匠摸了摸胡子:“哦,是个苦活啊。”

百里颜心想,那可不止苦啊,小命都差点搭进去了。

“白小哥怎么到了此地?”

百里颜想了想说道:“我四处游历,就想看看各地的建筑,不想到了此地花光了盘缠,刚好见了这处宝刹正在修缮。”

百里颜拱手:“正好想问,我能不能在您手底下寻个活计?”

邓衡在暗层里听得清楚:“这个笨蛋,还真是去打工的。”

只听那老工匠略微迟疑后说道:“虽然我这确实是缺人手,但你在这里做工,实在是屈才了,而且我这里月饷甚微……只怕你是赚不了几个钱的……”

百里颜摆摆手:“不打紧的,我不要银钱,给我素包子就行。”

“素、素包子?”

百里颜点点头:“对,不过我要两份素包子哦!不瞒您说,我带了个残障人士在身边,我还要养活他呢。”

暗层中的邓衡咬牙切齿,指尖在木地板上嘎吱嘎吱地掐出指痕:“这个百里颜,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老工匠一听,多了几分同情:“原来白小哥还要照顾家里人……唉,这里每个人辛辛苦苦,就是为了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老工匠大手一挥:“这样吧,你先试工三日,按你说的每天两份素包子,三日之后按他们一样的月饷给你。”

“太好了!”百里颜高兴地要跳起来。

--

天色黯去,百鸟归巢。

工匠们都散了。

百里颜哼着小曲,提溜着一大袋的素包子,慢慢吞吞地走上了楼梯。

才刚刚上了一层,就见一双血眸子目露凶光。

百里颜一看:“哟,都饿成这样了,快吃吧!”

却见他一动不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你在外面说我什么?”

“我说什么了?”百里颜一脸无辜。

“你自己想!”

百里颜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恍然大悟:“你怎么偷听我说话呢?”

“你还有理了?!”

百里颜吐吐舌头:“我这不是为了打工嘛,不寒碜、不寒碜,包子都凉了,快吃吧。”

“不吃!”邓衡撇过脸去。

“你不吃我可拿走了啊。”

百里颜把头探过去看他的脸,却见他的脸更往一边撇。

“我真走了啊!”

只听一阵急促的跑动,邓衡回头时,百里颜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心下一惊,赶忙飞身下楼,只见百里颜已经窜到了院子里。

银月洒了一地。

他压低声音,厉声说:“快回来!”

她吐吐舌头,用夸张的嘴型比了两个字:“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