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颜一人一马,踏过旷野。

草原上的风让她冷静下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找他。

他,银发血瞳,如妖似魅。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只有在他身边,百里颜才能感觉到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马蹄声声,飞溅起泥土,峡谷近在眼前。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影子。

是一个高挑的男子身影,他立在暗处。

百里颜弯起眉眼,一整天的心惊和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我回来啦!”

却见那个身影一动不动。

百里颜策马近前:“别生气啦,我回——”

这一刻,她才看清那人的轮廓。

他的左耳下是一枚鸟羽形状的耳坠。

百里颜只呆滞了一瞬,马上提起缰绳,调转马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他!

回身的瞬间,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整个人倒在了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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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蒙沁俯身坐下,陷进厚厚的毛皮地毯中,信手拿起一只猎豹的头骨,对着烛火看了起来。

“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帐帘被一只纤手挑开,飘进来一袭薄纱。

他瞥了一眼阿陵:“你应该多穿一点,天气转凉了。”

她轻蔑地笑了一声:“你是喜欢雍人女子那种死板的打扮吗?”

他叹了一声:“你们姐妹两个都喜欢吃醋。”

话音刚落,乌陵眉目一紧,眼中腾起锋利的寒光。

他佯装讨饶:“好好,我不说了。”

眼见她收起凌厉的眼神,他才认真起来:“你打算把她怎么样?”

“你不用管。”

“你想杀了她?”

乌陵凄厉地笑起来:“你问我想不想杀她?我姐姐因她而死,我木剌因她而亡!我要杀她一千遍、一万遍!”

蒙沁沉声说道:“杀你姐姐和灭了木剌的是锲加思兰。”

她双目满是血丝:“有什么区别?!我姐姐最后一封书信,是跟我要王蝎毒,她竟然要用到这种毒,她一定恨她入骨!”

蒙沁沉默。

她咬牙切齿地说:“可我姐姐竟然失手了……她深爱的男人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灭了木剌……姐姐,姐姐,你爱的是什么人啊!”

她扭曲地笑起来,笑声令人心惊胆寒。

蒙沁静静地等她的笑声落下,他才开口:“如果你现在杀了她,不管用哪种狠毒的方式,她死了就是死了,一点价值都没有。”

乌陵冷眼瞥向蒙沁:“怎么?你想替她求情?”

蒙沁没有辩驳,缓缓起身,拥她入怀。

他在她耳边说:“她以皇子之名调兵,三万大军无人生还,这是欺君大罪,雍朝正在悬赏抓她,赏金三千两黄金。”

乌陵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伸手想推开他的怀抱,却被他紧紧拥住。

他低头亲吻她的耳旁和脖子,幽幽地说:“如果我们把她送给雍朝,她会被凌迟处死,我们还可以得到三千两黄金,这笔钱,足够雇佣一批刺客。”

“别忘了,我们最终的目标是锲加思兰,只凭你我二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

乌陵嘴角在抽搐,面露厌恶,胸中怒火中烧,因为她意识到蒙沁说的是对的。

这就意味着要把百里颜拱手送人。

她僵在原地,任他的唇在肌肤上游走。

她的薄纱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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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中,百里颜似乎又听见千军万马的嘶吼声。

他们狂奔着、嘶鸣着,然后尽皆倒在血泊之中。

忽然,后背的疼痛让百里颜惊醒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漆黑一片,自己是躺着的,但一直在颠簸,似乎躺在马车上。

但这里空间非常狭小,小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摸索一番,自己的上下左右皆是坚固的木板。

咚——一声响,她只稍稍挪动,手肘就撞击到身旁的木板。

她曲起手臂,尝试抬起上方的木板,使了浑身的力气,木板仍纹丝不动。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冷静,保持冷静!”

她想起刚刚在晕倒前,最后见到的人是蒙沁。

她大喊起来:“喂!放我出去!你的公主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你!”

一边喊,一边锤着顶上的木板。

咚咚——顶上的木板传来几声短促的敲击。

有人在外面喊:“你别喊了!就是阿姐要抓你!”

百里颜浑身僵住,她记得这个稚嫩又笃定的声音。

是木剌那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百里颜不可置信:“你胡说!她为何会抓我!”

小男孩大喊:“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做了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百里颜自觉问心无愧,疯狂地锤着头顶的木板,但再无回音。

忽然,她觉得一口气憋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狭小的空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密不透风。

加上她刚刚撕心裂肺地大喊,里面的氧气很快被耗尽。

她极力吸气,却越来越吸不上来。

渐渐地,意识模糊了。

朦胧间,她觉得身子好像飘了起来,飘回到了岄城的地下。

在窒息前的一瞬,她恍惚间想到,他是不是在这样黑暗幽闭的空间里住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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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沁走出帐子,拢了拢衣襟。

他环顾四周,一眼看见百里颜的马儿停在不远处,但马背上空无一人。

他陡然一惊,忙问左右:“那个雍人女子去哪里了?”

却见几人皆不知她的所踪,好像根本不知道百里颜来过一样。

蒙沁往附近草丛里一瞥,眉目突然皱起。

他支开旁人,一人走进草丛中,只见草丛里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印记。

是车辙印。

他俯身蹲下,伸手去触车辙印,发觉这两道印记要比一般的马车深一些。

他又起身快速探查周遭,发现了些许残留的木屑和一把木锤。

他喃喃低语:“乌陵啊乌陵,你都做了什么……”

语罢,他翻身上马,沿着车辙印向南奔去。

他身后的帐篷灯火已然黯去。

黑暗中,乌陵抬手掀开帐帘。

她额角抽搐,高傲的性子让她不可能把头垂下,就这样直视着蒙沁一人一马消失在夜色中。

“雍朝悬赏百里颜,又没有说要活人还是死人。”

“蒙沁,你是赶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