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颜双眼涣散，倚在窗前。
她这样呆呆的坐了大半日，滴水未进。
赤云姬跟她说了一整日，让她跟着赤燕军离开，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一阵风起，空气中骤然变凉了，最近大漠的夜长了起来。
她手里攥着短剑，是赤云姬帮她从战场上找回来的，被埋在一堆霍拓人的尸体下。
剑刃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变成了暗黑色的污渍。
她怔怔地看着剑上的血渍，心里是深深的哀愁。
她喃喃着：“再坚固的城墙，在人心面前有什么用？”
忽然，清幽的气音传来：“笨蛋，总算有点开窍了。”
百里颜忽然转头，睁大了双眼。
他银发白袍，目如血晶。
百里颜又见到他，心中五味杂陈。
“你早就知道我建的城没有用，对不对？”
他轻叹了一声，飘然走到窗边，他背靠着窗沿，月光照着他清瘦的侧脸。
他侧过脸来看着百里颜。
他本来准备挖苦她一番，现在硬生生把话都咽了回去。
她趴在窗台上，脸色惨白，像一朵独自开在雪地里的桃花，她并没有错，但是整个世界让她很痛苦。
他认真地说：“离开这里吧，回你的家乡，建一座庙宇，或者一座宫殿。”
百里颜忽然起身看着他：“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说话的。”
他笑笑说：“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你以前是这样的。”
百里颜伸出两根食指，放在太阳穴上，把眼睛往斜上拉，然后皱起眉头，沉着嗓子，故作深沉又清幽的声音：“百里颜——笨蛋——我要杀了你——”
他又气又好笑。
百里颜却放下手，又趴到窗台上，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早知道就让你把我杀了，我早点死了，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被杀了。”
语罢，房中寂静，两人无言。
忽然，百里颜觉得房中有一股气流，向身后看去，床榻边的暗门打开了。
他不见了。
“喂！你别丢下我！”
一瞬间，百里颜记起白天的时候，城中没有一人见过他，紧接着她又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种失重般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
她好害怕，连他也是假的。
她起身冲进了暗门，忽然眼前一片黑暗。
暗门在她身后合上了。
虽然百里颜来过这里，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还是让她慌张。
“你在哪里啊？”
黑暗中响起自己空****的回声。
忽然，他清幽的声音传来：“笨蛋，你怎么还不记得路啊？”
话音未落，绸缎的质感抚过百里颜的身前。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袍。
他引着她，向黑暗深处走去。
百里颜渐渐想起来这条路线，她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抓住他衣袍的瞬间，指尖带来的触感传到心尖上，竟是心安的触感。
他衣袍摆动之间，又传来风平浪静的安稳味道。
她一边走一边拽拽他的衣袍：“你上次是不是故意放毒蛇吓我的？”
他不回答。
她又问：“这些洞是哪里来的？谁挖的？”
他仍不回答。
“分析过结构吗？力学上能撑住吗？不会塌下来吧？”
“你有完没完！”
“没啊，地下空间的环境也是很重要的！我建议挖这个洞的人，再挖几处天井，通风啊、采光啊，都会改善很多，不然一直住在这种地方，不利于健康的……”
他忽然迈开大步加速，迫使百里颜不得不小跑起来，企图让她闭嘴。
“哎呀，你走慢点，你听我说啊——”
百里颜叨叨了一路，终于看见前方的岩层中照进来银色的月光。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汩汩的水流正向远处流去，月光照得水面如碎银粼粼。
岸边的小船还在。
他衣袍一展，踏上小船，船身沉了沉，水面**开了层层波光。
水光映在他的银发白袍上，照得他风神俊逸，灵动蹁跹。
百里颜呆了一瞬。
他皱起银眉，冷眼看着百里颜，她赶忙也踏上小船。
两个人在船里，你看我，我看你。
他一脸傲气：“划船啊！”
百里颜愣愣地拿起船桨，往岸边轻轻一推，小船离开了岩石，顺着水流，漂流而下。
百里颜忽然回神：“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还有，凭什么是我划船啊？！”
很快，上方的岩层变得紧密起来，月光透不进来。
百里颜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她本能地把全身缩进船里。
身周只有汩汩的水声，回**在空****的深洞里，河水产生的湿气也有些闷得慌。
百里颜在小船里有些慌张，她向他的方向伸手，想抓他的衣袍。
他轻声说：“我在。”
他的声音回**在空间里，百里颜松了口气。
只听他继续说：“你手别乱动，好好划船！”
百里颜高呼：“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哎呀！”
只听砰一声，船身撞到了一块岩石，百里颜扑到他身上。
船身一歪，震了几下才继续顺水流去。
他厉声：“让你好好划船！”
百里颜挣扎着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刚想发作，忽然发现双手空空，往身边一摸：“船桨丢了……”
“笨！蛋！”
“你干嘛骂人啊！有本事你自己划啊！”
“笨蛋！闭嘴！”
忽然他两手撑住船沿两侧，往一侧用力，船身一斜，刚好避开一块岩石。
又往另一侧用力，再避开一块岩石。
在黑暗中，百里颜什么也看不见，她也不会知道，他的指尖扎进了船身里。
忽然，百里颜感觉到小船的速度变快了，她本能地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袍。
小船歪歪斜斜，速度却越来越快。
“啊！”
忽然一下急转弯，百里颜险些要被甩出去，她下意识俯身，牢牢抓住他的衣袍。
清凉的河水时不时溅到百里颜的衣衫上，船身也时常擦过岩石，在深洞中发出吱嘎的闷响，有好几次百里颜以为小船要散架了。
百里颜颤巍巍地问：“这是……通往……哪里啊？”
他一心摆弄着小船，不做应答。
百里颜心下慌张，双手越抓越紧，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就在一瞬间，水流突然平稳了，沉闷的雾气突然散尽。
空气清爽，耳边传来开阔的风声。
百里颜从他的胸口探出头来。
从心底里发出一声惊叹。
眼前星夜长河，旷野静谧。
穹顶之上，闪烁着万里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