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一看这岳丈的眼神,就知道他也在惦记着那张龙椅,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手更是紧握成拳,不过现在不是发难的时候,他还得用得上他,若是此时翻脸,他得不到什么好处之余,生命也会受到威胁,毕竟这人连自己的女儿也能痛下杀手。

此时他轻咳一声,终于引回了段大将军的注意力,“之前是我想差了,只一心想着为父皇报仇血恨,倒是忘了如今的局势,等把嫡长孙收拾了,再收拾这个乱臣贼子也不迟,先把人押进诏狱关着。”

看到这女婿如此乖巧听话,段大将军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合该如此。”

一时间各怀鬼胎的翁婿二人都和谐地看着彼此,可这和谐没有多久就被打破了,正在这时,有人匆匆进来禀报,“报,大将军,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段大将军沉着脸上前问道。

而他背对着的六皇子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明明他才是主君,可现在下属认大将军却不认他这个殿下,虽然是早知的事情,但心里难免愤恨。

“大将军,城里的人造反了,不少平民手持五花八门的武器跳出来公然攻向我们的驻军,已经打死了不少人……”

“报,大将军,柱国公和魏国公带人又把城门给打开了,嫡长孙的军队已经进城了……”

这前一个消息还不至于让翁婿二人变脸,但后一个却成功让心有芥蒂的两人表情一致,异口同声地道,“嫡长孙攻进来了,这么快?”

那报信之人立即答道,“嫡长孙的新神机营一入城就压制了我们的主力军,那新式鸟铳一扫射,瞬间倒地一大片,现在大家都忌惮着,不敢靠近……”

段大将军的神色此时已经冷了下来,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前一刻他还在对着龙椅垂涎不已,这一刻却觉得铡刀就吊在自己的头上,事不宜迟,他立即朝六皇子道,“殿下,我们赶紧过去看看,不能让嫡长孙掌握了局势。”

六皇子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不是躲着的时候,他得站出来鼓励军心,毕竟现在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蚱蜢,他不能退缩。

翁婿俩匆忙往宫外而去,只是一出宫门,就听到了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段大将军久经沙场面色还好,六皇子虽然这段时间见多了生死,但他还是止不住的面色一变,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面策马而去。

越往前走,翁婿二人的面色就越难看,他们的人正步步被逼得后退,不管是反抗的平民,还是赵晋的军队,这一刻都融为一体,而他们犹如悬在海外的孤岛孤立无援。

更为杀人诛心的是,赵晋的阵营有人大喊着,“你们都是被乱臣贼子胁迫的,算不得反贼,嫡长孙有令,放下屠刀投降者,不以反贼论,事后不追责,你们都是我们大宇朝的兵将,是我们的同袍,我们没有必要互相残杀让贼寇得逞……”

蛊惑人心的话一句接一句的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平民的欢呼声,“嫡长孙进城了,我们就要迎来正主,大家继续往前冲,迎正主入宫称帝,这是大行皇帝的遗命……”

“嫡长孙才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大家把伪龙都赶走,不能让他们占着位置为所欲为……”

“对,我们要过好日子,我们不要天下大乱,迎真龙天子正位……”

迎真龙天子正位这几个字瞬间响彻这一片天空,可见从上到下都一致支持赵晋,这才是民心所向。

六皇子本还想登高说些鼓励人心的话,可在这样的舆论攻势下,他发不出半点声音,现在他说的话还能有人吗?

尤其是看到己方不少士兵都扔下武器举手投降,他瞬间颓然地站在原地,感到大势已去。

段大将军看到六皇子那一脸如丧孝妣的样子,顿时一巴掌打过去,看到这女婿回过神看来看自己,他这才道,“清醒了吗?”

“岳丈,我们没有胜算了,就此投降吧,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说什么丧气话?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认输。”段大将军从来都是不服输的人,此时他朝身边的人问道,“长公主拖来了吗?”

他盘算过赵晋的人际关系,虽然解家大房在京中为官,但养大赵晋的是四房,大房用以威胁份量不够,那就只剩下与赵晋生父端德太子一母同胞的千荣长公主,现在只能拿她来威胁赵晋退兵。

看赵晋的作派,他想走的是光明大道,这样的人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心狠手辣的一面,不然他造的这么多舆论都会反噬回自身,所以押上千荣长公主肯定能逼得他就范,这就给他争取到翻盘的时间。

六皇子听到这岳丈的话,方才记得这个皇姐,当即点头道,“对对对,她一定有用,赵晋的命也是她救的,没有皇姐,也就没有赵晋的今天,若是他不救姑姑,那就是忘恩负义,这样的人算什么真龙天子?”

说到底,他最在意的还是真龙天子这四个字,凭什么同样是天潢贵胄的他不是真龙天子?他赵晋何德何能?

段大将军看了眼这女婿,还没有蠢完嘛,这时候还知道给自己造势。

没多时,千荣长公主被人粗鲁地押了上来,只见她此时失魂落魄一脸悲凄地被人推着往前走。

看到皇姐这样,六皇子有些不忍地转开眼。

段大将军轻嗤一声,对女婿惺惺作态的样子颇为不屑,“长公主,得罪了……”

只见木然的长公主突然拔下头上的金簪一脸发狠地朝段大将军刺去,“你还我夫的命来——”

听到这话,六皇子这才诧异地回首,“姐夫他……”

长公主没去理会六皇子的话,而是一击不中,她还想再击第二次,宝刀未老的段大将军一个旋身,就掐住了长公主的咽喉,将她如捉小鸡般地提在身前,随后身子一跃又重新坐在马上。

之前押长公主前来的人见到六皇子有问,不敢明着得罪主君,于是答道,“驸马兴南侯极力反抗,不让人动长公主,属下没法,只能先击毙兴南侯,这才得以带走长公主……”

六皇子闻言满脸唏嘘,以前一直觉得兴南侯与皇姐的恩爱是做戏居多,后来兴南侯献上皇姐投靠老七时,他心想果然,这恩爱就是假的,像他们这样富贵出身的人,有几个是真爱?大家都是虚情假意罢了。

可现在兴南侯为了护皇姐而死,用生命保护爱人,谁又敢说这不是真爱?

长公主在听到有人提起丈夫的名号时,又疯狂地挣扎起来,在被丈夫囚禁时,她恨极了他,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他,可如今他为护她而死,心中曾经的怨恨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悔恨,她恨自己最后没有选择相信他……

“长公主,别挣扎了,你这点力道给我挠痒痒都不够,你放心,只要嫡长孙配合,我是不会为难殿下的。”

到底挣扎不脱,长公主消停了,她像一只死狗般被人提着到了阵前。

“嫡长孙,你出来,你再不出来,就别怪我心狠掐死长公主……”

阵前喊话声很响,赵晋自然听见,隔着人群,他一眼就看到姑姑狼狈地被人攥在手里,瞬间明白姑父兴南侯应该不在了,微垂下眼睑掩去眼里的伤感,再抬眼时,他坚定地策马上前。

“殿下,不能前往,这是陷阱……”

旁边的人都劝着,不想他以身犯险,都走到这一步了,没有必要受制于人。

韩荣源没有吭声,而是默然地守在赵晋的身侧,只是沉着脸看向前方疯狂的段大将军。

赵晋不顾劝阻的人,朗声道,“姑姑于我有恩,若是龟缩不上前,还是人乎?”

这话一出,众人不敢再阻拦,而其他人却是一脸的感动,觉得赵晋这人果然是真君子,这让拥护他的百姓更加死心踏地,毕竟见识了之前所谓的崇德帝的倒行逆施,他们迫切想要拥护明主。

赵晋策马走到前面,“段大将军,你先放了我姑姑,有什么条件你提。”

“嫡长孙,要我放了长公主也不是不行,还请嫡长孙退兵,那一切都好谈。”段大将军一副胸有成竹地道。

这会儿他都想好了,用长公主威胁赵晋退兵,事后再和谈,大家划地而治也不是不行,先把眼前的难关给过了,日后就有图谋的资本。

可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段大将军突然感到一道白光向自己而来,当即表情一冷,居然想射箭暗杀他?哼,雕虫小技,当他大将军的名头是假的吗?

自持武技高强的他,举起手中的剑就想要将这箭矢给拨开,哪知,这道白光却穿透了他手中的剑,正中他的眉心,鲜血瞬间喷了出来,洒向他身前的长公主。

怎么可能?

从马上掉下来命丧之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并没有靠近鸟铳的射程范围内,虽然知道赵晋研发的新式鸟铳很厉害,但也没厉害到隔这么远还能射中自己?并且还是正中自己的眉心?

想不明白的他,睁着眼睛以落马的姿势死去。

六皇子吓得从马上滚了下来,这是什么武器,怎么这么厉害?

而长公主则是瘫软在马背上,一时间也回不过神来。

“殿下,好在之前听了常娘子的建议,暗中培养了狙击手,这才一击得中,没让那老匹夫得逞。”

“这杆鸟铳太厉害了,比新神机营的还有厉害,回头我要去试试,射程范围这么远,那老匹夫估计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你别想了,这杆鸟铳目前产量极低……”

“我又没说现在要,等天下太平之后,这产量也能上来了,常娘子说过,会用更先进的鸟铳取代新式鸟铳,反正我等着总能等到……哈哈……”

“还别说,我也在等着……”

韩荣源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称赞自家妹子,瞬间挺起胸膛,妹妹就是能给他长脸,他以之为荣。

而赵晋却是上前扶起惊魂失魄的长公主,“姑姑,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