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丰纱行的毛三老爷一听,拍手就笑道,“常娘子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这次外地那几家纺织同行委托他们本地商会会长前来宜阳,商讨的就是这个事,他们愿意开放他们本地的市场,允许我们本地线纱或者布匹进入,代价就是新式纺纱机。”

郑娘子微微皱眉道,“我还是觉得这事得从长计议,徐会长那边也说等常娘子你的意见,如果可行,那就继续谈,不可行那就无须理会……”

“照我看,这事可行,”有性子急的当场就打断了郑娘子的话,“一般本地市场都会由本地的商行垄断,外地的商行是很难进入的,可如今他们愿意开出这个条件,那就是机会,常娘子,我们可不能错过这次打开外地市场的机会啊。”

常曦看了看面前这群人,大多都是持赞同的意见,但也有少量忧虑的,不过今天他们能来这里跟她说这事,看来意见大致是统一的。

其实这些人不说,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外来人要进入本地的商圈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这事倒不是不能谈,不过做为新式纺纱机的拥有者,我要全权做主,也就是说谈判将以我的意见为主,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私下讨论了起来,没多久,郑娘子第一个道,“常娘子,你是我们宜阳纺织业的领头人,我们自然以你为尊。”

“是啊,你说怎么谈我们就怎么谈?”当初质疑她最厉害的毛三老爷也乐呵呵地捋胡子道。

随之而来的附和声一浪接一浪,毕竟技术是常曦的,她若不愿意,他们也没法子,除非打算跟她撕破脸面,可那样又有什么好处?他们总归是宜阳人,不可能连根都不要。

门儿清的他们并不在这件事上态度强硬,更何况今天之所以结伴前来不过是互相壮胆而已,他们都怕常曦会动怒,干脆有压力大家一起抗,好在结果还是喜人的。

离开时众人的脸上都挂着一抹笑意。

这边商谈的结果很快就传到了徐会长的耳朵,他深深叹息了一声,对于常曦的强势崛起已势不可挡了,他这宜阳商会会长再做个两三年也该退位让贤了,再霸着位置不放就要惹人嫌了。

不过在为宜阳周边城池的几个商会会长引见常曦时,他的态度是积极的,仿佛是个乐意提携后辈的前辈。

常曦连轴转地与这些商会会长接触,又接连见了这几个地方的纺织业同行领头人,跟他们直接谈判。

这些人本来看常曦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左右的女子时,就算再心存警惕,也不免有所轻视,但几轮谈判下来,他们暗搓搓挖的坑,人家一个也不踩,反而是他们对于常曦开出来的刁钻条件,开始迟疑了,担心这里面有坑而自己没发现。

这几家私下里的关系也不见得多好,只是之前找上徐家长子来办这事,却没办成,那就只好亲身上阵,只是在常曦的有意挑驳下,这几家人的结盟瞬间瓦解。

最后常曦是一家一家谈的,那几家不再互通消息,谈判反倒顺利了起来。

前后不到半个月时间,合作的契约就签订了。

合作的就是以市场换技术,常曦向他们提供一定量的新式纺纱机,但他们要让宜阳的纱织业进入当地,不得人为设置阻碍,至于生意做成怎样,那就各凭本事了。

在这事上,常曦还真没怎么坑他们,算是合作双赢。

这边事情一了,常曦连庆贺宴席都没参加,就赶往研究所,赵晋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她不露面说不过去。

研究所成立的暗部,这次一共来了五位武器设计者,全都是研究火器的,其中以一个花白胡子上了年纪的老者为尊,常曦听到别人称呼他为陈老,所以她也如此称呼对方以示尊敬。

陈老这人有几分倨傲,初初看到常曦时爱理不理,但在知道她就是那张新式鸟铳图纸的所有人时,他这才正眼看向常曦,“那张图是你画的?”

“创意是别人的。”常曦立即答道,并不居功。

陈老显然是听过了她之前对赵晋的那番说辞,遂半点也不惊讶,“不过能画出来也很是了不起,看来你对火器也颇有研究,不然仅凭人家的三言两语是画不出来那张图纸的。”

常曦藏拙,“只了解基本功,精通谈不上,只是刚好与洋鬼子做生意,听他们提起,暗中收集了不少资料,这才画了那张图纸。”

她没问实验出来的结果怎样,做为草图的提供者,她很清楚那玩意儿做出来的威力,肯定是领先当下鸟铳水平的。

这下不只陈老,其他四人看向常曦的目光除了审视外,都多了几分佩服,这真不像一个女娃娃会弄出来的东西,但人的天赋是最不讲道理的东西,天才与庸才有着天堑之隔。

初步接触下来,大家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常曦亲自指定了一名管事专门负责照顾这几位火器专家,完全不过金管事的手。

金管事不敢过问这暗部的事情,更不敢去打探这几人的来历,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的配合那名管事的工作,反正为了保住这高新工作,他也是绞尽了脑汁。

常曦把人安顿好,这才与护送那五名火器专家的人见了见面。

这人长得颇为高大,面相却有几分熟悉,可常曦很确定她没有见过此人,当然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明白这人像谁,若魏光南在,他一眼就能看穿此人的身份,毕竟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那人也盯着常曦看,先是微微皱眉,没多久,眉头又疏展开了,听到对面的女子唤他韩将军,他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方才有了几分笑意。

“这是我们兄妹第一次见面,我是韩荣源,威武侯府的世子。”

听到这男子的自我介绍,常曦不由得怔了怔,原来这是威武侯与魏氏的嫡长子,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呢,原来这人长得像魏氏,反倒不怎么像威武侯。

“怎么?见到亲兄长哑了?之前还挺能说的。”韩荣源眼含笑意地打趣道。

对于家里的变故,他远在西北之地也是听说了的,初时不以为意,毕竟韩咏珠这个妹妹在他心里没什么份量,他很小就跟随祖父在军中生活,因为祖父看不上亲爹,所以打小亲自培养他。

做为老牌勋贵世家,祖父始终认为从军才是出路,像亲爹那样做个文臣是在自掘坟墓,所以不许他学亲爹。

后来祖父去世了,临死前上的折子就是请封他的世子之位,以确保他在韩家继承人的身份,不让与他感情淡漠的亲爹将来阳奉阴违,其实祖父想多了,像亲爹那样芨芨营营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弃他?

不过这也造成了他与家人的疏离与隔阂,自然不可能为韩咏珠说话,对于常曦的到来亦不以为然。

真正让他对这妹妹重视起来,还是赵晋传回西北的那张鸟铳改造图,打造出来后,他是第一个试这鸟铳的人,那威力他也是感受最深的人,所以在知道这火器出自亲妹时,他第一时间请缨前来这一趟,他想见见这个妹妹。

常曦很快回过神来,看来这亲兄长还是个挺风趣的人,比威武侯府的人都有趣,于是立即起身给对方见礼,“见过兄长。”

“妹妹有礼了。”韩荣源不托大,也给第一次见面的亲妹妹回了礼,站直后,他感慨道,“你长得很像母亲,若是早知道你的存在,肯定不会让你在外吃这么多苦头。”

对于这样的话,常曦不置可否,只是遗憾原身常三娥听不到了,若这姑娘还在,她该会很高兴的。

“既然兄长来了,正好二表兄也在宜阳,我这就去唤人请他过来,正好我们兄妹聚一聚。”

韩荣源自然不会反对,他与魏光南这表弟的关系不错,既然来了不见见说不过去,又是在常曦的地盘上,自然更不会多心。

魏光南收到消息后,立马扔下手头的事情,骑马赶往研究所。

一见到韩荣源,他立即笑着上前与这表哥拥抱,“还想着给你去信,没想到你就来了宜阳,事先都不托人送个信来,表哥,你这不厚道啊。”

听到这抱怨的话,韩荣源不以为意,低声解释了一句,“这趟是秘密出行,所以没有声张,而且我是化名前来的。”

魏光南看了看旁边的常曦,顿时了悟,这是为了看妹妹来的,理解理解。

常曦亲自下去安排宴席的菜色,不知道兄长的口味,所以各式样的菜色都准备了一些,不过大多都是京城口味,好在为了照顾研究所众人的口味,请来的厨子什么菜式都能做,就是不太地道。

没了常曦在一旁,魏光南这才问韩荣源,怎么与嫡长孙搅和在一起?毕竟他出现在研究所,这个地方很敏感,所以聪慧如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韩荣源如今效忠与谁。

韩荣源意味深长地看向魏光南,对魏家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于是也没有隐瞒,“我祖父以前是端德太子的嫡系。”

魏光南先是被吓得不轻,后来才忆起老威武侯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太子太傅,只是时间太短,后来又驻守西北,所以当年才没被牵连,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老威武侯居然是端德太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