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府前院书房里,解四老爷看着解晋拿回来的两样东西,目光在那九龙玉佩中停留了很久,一脸既怀念又痛心地道,“这是昔日先帝在时,赐给还是襁褓中的东宫的物件,说是见之如见先帝,只是到最后,东宫都没拿这个去换自己的命。”
哀莫大于心死,解晋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这句话,做父亲的疑心儿子,儿子为此痛心,非但不解释还想要清君侧,加上有心人的挑拨,自然就是这个结果,算来,东宫其实死得不冤。
解四老爷看到解晋一脸冷漠,心下突然一紧,忙道,“士为知己者死,东宫若不是是个有魅力的人,我等又岂会为他奉献一生?晋哥儿,你莫要怀疑他,不然他在九泉之下会伤心的。”顿了顿,“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解晋微微闭眼,这就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当年为了废太子死了那么多人,也让追随者大多更是落寞的退场,眼前这人就是。
一会儿后,他睁开眼睛,又是那坚定的模样,“你放心,我会记住你说过的他的好。”
其实在当时那种政治氛围中,废太子退一步未必就不是进,可让这么多人陪着自己受难,终究是自私了,但子不言父之过,这些话他是不会对解四老爷这个废太子的拥趸说的,说了也等于鸡同鸭讲,白废劲。
解四老爷这才觉得满心宽慰,当年舍下一切保下的东宫火种,总有一天会燃成大火的,他有这个信心能等到这一天,到时候,他与东宫当年的愿望就会有实现的机会,改变这个腐朽的朝堂。
要不是抱着这个信念,他走不到今天。
“可惜国师坐化了,要不然他出面说一句比什么都强。”他叹息道。
“他要死,你也拦不住。”解晋讽刺地道,也不知道他是真这么神,还是用了什么手段,总之连死亡的时间都算好了,真是半点偏差都没有。
解四老爷看到解晋不以为然的表情,本想跟他说一说国师当年威风的事迹,不过最后还是做罢了,算了,就不让年轻人更为反感了,他看得出来,解晋对这人不感冒。
“对了,我已经跟你母亲说过要她尽快送常氏出府。”
解晋见到解四老爷转移了话题,遂也不再揪着之前的话题不放,不过对于送常氏出府一事,只怕解四老爷的话也不好使,“母亲的性子轴起来,未必会听你的。”
解四老爷的眉头一皱,显然他也是认同解晋这话的,做为丈夫辖制不了妻子是他的失败,说来还是他太纵容她了。
“说起此事,以前不知道是国师为你们批的命,我才会一力反对,毕竟常氏的出身太低微,我怕辱没了你,可现在已知是国师指点的,或者这常氏真是有利于你的,要不我们迟一步再送常氏出府?或者直接将她留在你的身边,到时候给她一个位份便是了,那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他在这问题上立场开始动摇,无关其他,只因有利于解晋,那就值得去做,“如果真嫌常氏的出身低微,其实也好办,以后将她记在解家名下也好,另寻一家族记名也罢,不是不能解决的。”
思维一转变,他觉得常氏的存在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总有办法能安置她。
解晋一眼就看穿了解四老爷存着的私心,这是想借常曦保持住他与解家的亲密关系,没错,他是欠了解家的恩情,但报恩不是这样报的,他绝不允许有人这样利用常曦。
“这是两码事,现阶段,她不再适合留在解家,这于她于我都不利。”他沉着脸道,“国师的批命不可尽信。”
解四老爷是看着解晋长大的,太知道他的性子是如何的了,他决定的事情是鲜有改变的,也罢,为了一个常氏与解晋争执是愚蠢的,毕竟常氏的份量并不太够。
“回头我再与秦氏商议……”
“还是我亲自与母亲说吧。”
解晋对于解四老爷能否说服秦氏并不抱希望,他若是真得用就不会是现在这局面了,只能说这两人是一物降一物。
解四老爷不置可否,他是真怕跟秦氏聊这话题的,妻子那执拗的性格他算是怕了。
可是,此时的解晋并不知道秦氏接下来会进行一场骚操作,而这将彻底惹怒他。
钟嬷嬷鬼鬼祟祟地从药铺出来,哪知心还没定,就偶遇上了罗嬷嬷这老姐妹。
“老姐姐,你这是身体有恙吗?”罗嬷嬷一脸关心地问,并且还仔细观察钟嬷嬷的脸色,没见与平日有什么差异啊,莫不是身体有恙的是别人?这么一想,她更为关心了。
钟嬷嬷此时已经将药藏好在袖袋中,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遂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道,“没什么,就是夜里有些咳嗽,遂买些止咳的药丸子夜里吃。”
“这外面的药没有府医配得好,尤其是沈大夫的药,那次我腰疼,找他配了几副药,立刻就药到病除。”罗嬷嬷指了指自己的老腰道,“老姐姐,你这是舍近求远啊。”
“真那么灵啊?”钟嬷嬷赶紧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来,“那行,回头我也找他配几副药吃吃,不然夜里老咳睡不好也影响翌日当差。”
“谁说不是呢?我们做下人的哪能病得起哟……”说起这话题,罗嬷嬷立刻被带偏,顿时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钟嬷嬷这才暗松一口气,总算不再追问了,不然她也吃不消,要真露出端倪来,她的老脸往哪儿搁?事情又不能推到秦氏的身上,不然她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回到府里,罗嬷嬷就跟钟嬷嬷分开了,她忙去前院找常曦,结果常曦还没有回来,好在云朵这丫头机灵,给她奉了好茶再端来点心,她这才一边惬意地吃东西一边慢慢地等。
直到天色渐暗,方才看到常曦带着小桃回来了,她这才赶紧拍下手中的点心屑,腆着笑脸上前迎接。
东篱趁机道,“罗嬷嬷过来已经好一会儿了。”
“是啊,她们说常娘子你出府忙了,我这反正也闲着,等等也无妨。”一边说一边暗中不满地看了眼东篱,这是嫌她在这里又吃又喝了呗,呸,这丫头越发不讨喜了,都是常娘子惯的。
常曦这才看向罗嬷嬷,“嬷嬷可是发现了什么?”
罗嬷嬷这才上前与常曦耳语了几句,无外乎是钟嬷嬷鬼鬼祟祟买药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常曦为何吩咐她盯着钟嬷嬷的举动,但她还是想额外多挣一份银子,所以很是尽心尽力地办好这件差事。
常曦的眼睛微微一眯,原来自己还真没猜错,秦氏是真想用下三滥的手段了,顿时她心中不免满是恼意,好一个秦氏,亏她还是大家主母,怎么想得出来使用这样的招数?
不过她人还在解府,这事只能防备而不能到处叫嚷,不然吃不了兜着走的会是自己,解家这颗大树她还撼不动。
至于找解晋商量,她之前还有此想法,后来却觉得还是说不着,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解晋凭什么信她单方面所言?
虽然他俩在搞暧昧,但比起相处了二十来年的家人,她自认还没有那么大的份量能敌得过?拿这个去考验人性是很愚蠢的行为。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
不过来而不往非君子也,她也该想办法给秦氏致命一击,也叫她尝尝什么叫被人摆布的命运。
“小桃,拿一两银子赏给罗嬷嬷。”
如今每天经手的银子已经多到她再也不会咋舌了,小桃很是爽快地去取来一两银子塞到罗嬷嬷的手中。
罗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常曦这人还是这么痛快,为她办事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目的达到了,罗嬷嬷没多逗留就行礼退下了。
常曦自从知道秦氏那边要使用不入流的手段后,就尽量避开与秦氏接触,就算是请安也不会逗留太长时间,但她心知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只是她的回礼还没有准备好,只能宜静不宜动了。
可就是这样,还是难免着了秦氏的道。
“钟嬷嬷,你说夫人在这里面等我?”此时她被秦氏唤来问话,钟嬷嬷亲自给她领路。
可这条路并不是通往秦氏平常所在的暖阁,而是秦氏院子里后面一处很少用的厢房,看到这环境,她的眼睛一眯,心知逃不过了。
那就不逃了呗,你有过墙梯我有张良计,看谁算计得过谁?
“对,夫人就在这间屋里,她说有私秘的话要问常娘子,所以只能选这个隐秘的地方见面,还请常娘子莫要在意。”
钟嬷嬷一向很欣赏常曦,但此刻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她只是下人,只能听命行事。
常曦心里叫嚣着,骗鬼去吧,面上却是迟疑地道,“夫人会有什么私密话要问我的?钟嬷嬷你老给我提醒一句……”可好二字还没有说完,就被钟嬷嬷一把推进屋里。
她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摔倒在地,好在身体的平衡度还行,勉强站稳了。
身后却传来门关上落锁的声音,她回头凌厉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门,鼻子却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味,随后身体开始慢慢燥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