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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刀锋之前

“你胡说,如果发生了这种事,当时一定传遍了整个医院,为什么兰登从来没有对我提过。”艾薇颤声说,其实她是信的。

丽莎伸手去捋艾薇额角的刘海,艾薇象征式的闪了一下,没闪开,就嘟着嘴由得她轻轻摸着自己的头发。艾薇被基茨的手下抓了回来,就被关到丽莎的房间里。欧文在客厅中坐立不安,也没人理会。丽莎要和女儿说话,艾薇却负气背对着她不理睬。但丽莎自言自语的说着当初和贝克的往事,艾薇从来没听父亲提过,不由得越听越入神。当听到他们当年在医院深夜的历险,情不自禁开口搭话。

丽莎十只手指在女儿头上摸索,将她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比艾薇自己用梳子还好。艾薇的头不知不觉低了下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丽莎皱眉用纸巾替她擦去眼泪,低声但严厉的说:“不要哭!在这里没人会可怜你。”

两母女此刻坐在**,丽莎拍拍艾薇的背,示意她坐直一点。她继续刚才的故事:“那时候,那名保安看到我们站在围栏上就高声呼喝,这样做是不恰当的。要是医院知道了,他就会被辞退。我们和他达成了协议,我们彼此间都不将这件事情讲出去。”

“你真是个疯狂的女人,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也敢引诱爸爸去做。”虽然知道是她出生之前的事,但艾薇一想起当时的情景,行动笨拙的贝克竟然站在六楼走廊的围栏上,探身出去抓取一瞬间飘走的胸罩,就不禁心惊胆跳。

丽莎直盯着女儿的双眼,毫无惭色:“如果不这样做,贝克就永远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动。他的父母和医生,只知道宠着他,哄着他,让他做那些不痛不痒的活动。他们以为贝克实际上能走能跑,所以只要循序渐进就可以让他自由活动。可他们一点也不了解贝克,不去逼他挑战自己的极限,他就打不破心里面那层禁锢。”

艾薇冷笑说:“你说得好听,可从小到大,我看得最多的就是你不许他这样不许他那样,他要是稍微自作主张,你就会大发雷霆,甚至后来延伸到牌桌上。”

“艾薇,你也不懂你的父亲,他的内心就好像在玩一个极限的游戏。开着车高速奔向悬崖,直到离崖边最近的地方才紧急刹车。要是不被逼到拼命,就不能靠近崖边,但要是稍为冲过了火,就会坠入崖底。他从医院出来之后,我们筹备结婚,因为一句气话,他就自己去接驳新房的电线。结果被电击得整个人撞在墙上。他的体质一直不好,那次几乎把脊椎撞断。”

两个人此刻靠得近了,艾薇闻到丽莎身上那熟悉但又混杂着陌生的气味。想起先前她赌咒中说过的话,联想起这些年她经历过的事情,厌恶和恼恨又涌上心头。她霍然站起来,在丽莎的面前指着她大声斥责道:“那就是你将爸爸当成一件玩具的原因吗?他以前虽然行动不便,但他的思想是自由的。自从你让他站起来之后,他倒是可以自由行动了,可他的思想却被你禁锢着。从他从轮椅上站起来那一刻起,他只是变成你的扯线木偶罢了,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丽莎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她怔怔的重复着:“我让他可以自由行动,却禁锢了他的灵魂?”

艾薇抓着丽莎的双肩不住的摇晃哭诉着说:“我爸爸明明又好转了很多,我们两个已经开始重新过正常的生活了。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还害我被关在这里。我不敢通知爸爸,怕他受不住这个打击。三年前你拿走了我们的一切,现在弄得自己一无所有,你还回来干什么?你还害我们害得不够吗?”

丽莎抱住艾薇,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艾薇,你不会有事的,我有办法救你,但这件事不可以让基茨知道。”

艾薇用力捶着床,嘶声叫着:“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只是她再也没有力气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开来了。

“奇怪了,你既然没有通知贝克,那基茨还在等什么?”

“我叫欧文通知了晓翎姐姐,她一定在想办法救我们。”艾薇的眼睛里又闪出了希望。

“那个姓方的女孩?她的心肠虽然不坏,但基茨的狠毒,你们都是想不到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要是危及到她自己,她是不会冒这个险的。我们……还是要靠自己。”

此刻,方晓翎正在面临艰难的抉择。

当她赢到足够的筹码,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现场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现金桌上很少有这样的情景,这是她同时作为美女和胜利者的一种殊荣。虽然前途仍然未卜,方晓翎还是很享受这片刻的轻松。牌桌上的对手看着她离开,夹杂着庆幸和不忿的目光;沃克和她握手,淡淡的说出“GoodJob”这样的话;观众主要投向她手里那叠筹码的那份羡慕。这些都是她在赌场里从来没得到过的重视,让方晓翎衷心觉得,之前的艰苦努力都是值得的。

60000美元,600张崭新的100美元钞票,握在手里,这是方晓翎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亲手掌握过的巨款。虽然价值一样,刚才在牌桌上还是生硬的筹码,可以纵情推出去放手一搏。此刻变成了厚厚的一叠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压在手心上。方晓翎飞快的数了一次,压抑住想再数一次的冲动。她从来没觉得数钱有这种说不清楚的愉悦感觉,那和钱的价值似乎并没有关系。然后再想到刚才那次惊心动魄的诈唬,想到这叠钞票差一点就属于毡帽老头了。方晓翎的手掌缓缓擦过钞票的表面,以掌心的皮肤感受那轻微的凹凸感。仿佛不如此,刚才的诈唬就没成功,这60000元就会突然不翼而飞。

大堂经理莱顿先生面露优雅的笑容向方晓翎表示祝贺:“方小姐,你真是个令人惊奇的女孩,我刚才一直在监控录像中看着你们的牌局。”

这是幸福时光的最后一刻,莱顿一定以为自己满载而归,接下来几天会去疯狂的购物享受吧。可这钱其实马上就要交到基茨手上,换回艾薇的自由,而丽莎应该怎么办还不知道。想到这个,方晓翎的心又沉了下来。

有地址,基茨的家很容易找,隔很远就可以看到他广阔豪华的庭院房舍。看门人示意余洋的摩托车放在一边,两人乘坐电动车进入基茨所在的房屋。方晓翎发觉自己的手在轻微的发抖,她害怕见基茨!坐在旁边的余洋看到了,握着她的手附耳轻声说:“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想太多。”

然而方晓翎带着不甘心将60000元递给基茨时,基茨居然不接受!

“开什么玩笑,我和艾薇约好的条件是,她向我借6万元,然后拿回来26万。这样,她和丽莎都可以得到自由。”基茨嗤笑着说:“不管怎样,你刚才在地下赌场做得不错,令我刮目相看。”

他一定透过远程观看了现场,方晓翎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她压抑着对这个人的愤怒和恐惧说:“可我们现在只想救回艾薇。”

“哦,你们不管丽莎了吗?那好,那就得当艾薇问我借钱,当天归还。喂,按照赌场的规矩,这钱怎么还?”基茨装腔作势的问旁边的手下。

手下冷酷的说:“当天归还,利息是十分之一,他们要还66000元。”

方晓翎和余洋脸上变色,这分明就是抢+劫和故意留难。欧文在旁边怯怯的插嘴说:“我找我同学一起想想办法,也许可以凑到6000元。”

“好吧,再拿6000元来,你们可以带艾薇走。可要是艾薇不愿意走怎么办,也许她会再向我多借一次60000。可这次她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了。”基茨裂开大嘴,笑得很开心。“不要拿这种眼神望着我,我做人很公平。这次我是故意放丽莎一条生路,才给个机会她的女儿用20万来还债。要不要我的手下计算一下,如果按赌场的规矩,丽莎要还多少钱?”基茨的语气渐渐从嬉笑变成严厉。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即使对丽莎没办法,方晓翎还是很想救出艾薇。

“鉴于你刚才出色的表现,我觉得你有资格参加这么个游戏。来玩一场单挑,如果你赢了,你就可以将丽莎和艾薇都带走。由于你的水平优秀,所以在这里,也只有我来接受你的挑战。”基茨说得好像是方晓翎在努力争取要和自己交手一样。

“如果我输了呢?”方晓翎的心直往下坠。

“公平游戏,如果你输了,你欠我20万。”基茨的眼神明明白白的表露着:就像丽莎欠我20万一样。

余洋哼一声说:“玩这种把戏,还不如你找个人和我单挑,谁把对方打倒在地就算赢。赌20万,要不你自己来,有没有种?”

基茨哈哈大笑:“行,你自己可以挑一个,哪个都可以。”他向身后那几个黑衣手下一指:“不过,赤手空拳不过瘾,要玩就玩带刀的。谁把对方刺到站不起来,谁就算赢,20万一次。你要是有本事把他们全部刺倒,你可以拿100万元走。”

“只玩一场,他拿刀,我空手。”余洋随手指着最左边那个,他还真希望基茨是当真的。那名手下随即向余洋投射过来两道凶狠冷酷的目光。

这时方晓翎坐着面对面和基茨交谈,而余洋和欧文站在她身后两旁。见状她连忙站起制止住余洋:“不可以,余洋,他是在愚弄你。”

看着方晓翎的眼睛,余洋很郑重的说:“如果他是在愚弄我,那么他同样在愚弄你。你禁止我搏斗,我也不许你挑战他。我还有信心我至少有一半机会赢,你呢?你有信心吗?”

方晓翎轻叹口气,颓然坐下,一时间默默无语。基茨不失时机揶揄道:“不要紧,你可以慢慢想,你还有很多时间。”

不,方晓翎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但她下不了决心。如果她是个做事光凭热血不顾后果的人,这时候就会乘着刚才横扫地下赌场的气势,大胆接受基茨的赌局。希望幸运之神再一次眷顾,让她在最关键的时刻赢下这场比赛。可惜方晓翎其实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多年来学数学和逻辑令她希望一切都可以在掌握之中。打牌带给她新奇刺激和不可测的快感,可要不是被逼到绝境,她是不会孤注一掷然后将命运交给上天的安排。像丽莎一样欠着基茨的钱,被他控制着,这样的结果她连想都不敢去想。她很清楚,她的技术还比不上基茨,这场赌局的心态更加是天壤之别。基茨从丽莎身上榨干的钱一定已经很多,无论丽莎现在欠他多少,基茨都绝不会亏本。这场比赛对他来说赢固然是好事,输了也无伤大雅。要是不能威胁丽莎的亲友,丽莎对基茨根本已经毫无价值。而方晓翎却一定输不起。这样子的单挑,不是什么牌局,而是纯粹的赌博。

方晓翎的手按在玻璃桌上,只觉得滑腻腻的。她只考虑了五分钟,知道自己确实过不了这关。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便对基茨说:“这场单挑,能否换一个人来参加?我叫艾薇的父亲贝克来,让他来和你对阵。”

基茨拨弄着自己的戒指,若有所思:“怎么,中国人不是很讲义气的吗?也许只有男人是这样。嗯,贝克?希尔,三年前卓越的德州扑克牌手。我也很有兴趣知道,他现在的水平是怎样的。好吧,别说我没人情味,你去把贝克找来,要是他输了,他就欠我20万。”

“余洋,你留在这里,把你的摩托车借给我。”方晓翎一刻也不想耽搁了。

夜幕笼罩之下,方晓翎飞驰在漆黑的马路上。伴随着急速的劲风,从基茨家到贝克家,速度超过了她在赛车场练习的记录。可她站在门前,对着门铃犹豫中,浪费了加速赶过来的时间。她觉得有些惭愧,要是她有足够的胆量去挑战基茨,此刻就不需要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告诉贝克。

方晓翎终于还是按响了门铃,她按了好几次,才听到里面传来下楼梯的声音,还有贝克不坚决的责备:“艾薇,你忘了带钥匙吗?怎么这时候才回家,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吃了饭没有……啊,越来是晓翎,你来找艾薇吗?可她还没回来呢。”

贝克好像已经睡了,表情迷迷蒙蒙的。要是平时,方晓翎会觉得他这样子很好笑,也很温馨,像个充满慈爱的父亲。但面对困境,方晓翎既担心又痛心,同时还有点恼怒。看样子,这个男人真是一点都靠不住。

贝克请方晓翎进去坐,自己张罗着冲咖啡。方晓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随口问:“艾薇经常这么晚还不回家?”

“偶然会这样,不过通常她都会打个电话回来,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以后你得替我说说她。”贝克到处在找咖啡壶。

“她不回来,你也不闻不问,没想过打她的电话?”看着贝克慢腾腾的动作,方晓翎真有点火了。

“她都十七岁了,我哪管得了,还是你们朋友之间说几句有用。哎,这孩子把咖啡豆放哪了。”贝克终于找到咖啡壶了。

贝克其实说得没错,十七岁的女孩,早就不是父母可以约束得了的。这个时候还未回家,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贝克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方晓翎一阵焦虑,她火冒三丈的站起身大声喝道:“贝克,我们找到丽莎了!”

哐当一声,装着咖啡豆的罐子掉到地上,哗啦啦的撒了一地的豆子。贝克整个人仿似触电一般,呆站在地。他突然转身两步走到方晓翎面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用打颤的声音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贝克的脸色本来很苍白,这时候全身的热血涌上了头顶,满面通红,双目渗出血丝,呼吸也急速不已。方晓翎被他的样子吓着了,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了贝克的束缚,奇怪他那一贯柔弱的双手竟然有这么大的劲。她拍着贝克的手背放柔和了声音说:“贝克,你冷静下来,你慢慢听我说。”

方晓翎尽可能简单的将她和丽莎重遇的经过,丽莎这些年的经历,艾薇借钱身陷险境的情况对贝克说了。贝克好多次要插口打断,都被方晓翎制止住,示意听她讲完。方晓翎知道贝克有太多问题要问,可现在时间已经刻不容缓。贝克能不能一下子接受那么多的事情,能不能调整好状态和基茨对决,方晓翎实在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听的过程中,贝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容易讲完了,他只有喘气的份。方晓翎担心不已,但她也只能说:“贝克,你的妻子和女儿都在等待你去救援,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上楼替你拿件外套,我们这就要出发了。”

等不及贝克的回应,方晓翎就到楼上,随意拿了件贝克的外套。当她下来,一眼看到贝克没在沙发上。然后方晓翎的目光扫到阳台,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她迅速用手掩住口,生怕自己不小心惊叫出声。因为她看到贝克站在阳台的围栏前,竟然正在往上攀。贝克想干什么?难道他想不开要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