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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艾薇的父亲
眼看就要被那男子拦腰抱住,方晓翎吃惊着连连后退,身后突然被人挡住,那人低声说:“别怕。”然后挡在方晓翎和男子中间,用力推开那男子说:“爸爸,停下来,她不是那个女人!”
那男子过于瘦削,但他还不如艾薇力气大还是叫方晓翎很惊讶。他被艾薇推着连连后退,还是固执的指着方晓翎说:“丽莎,丽莎!她是你妈妈啊,艾薇,你妈妈回来了!”
艾薇骤然提高了声调:“你别做梦了!我没有什么妈妈!而且那个女人不会再回来了!”说着更加有力的又推又拉,硬要令那男子走出草地上楼梯:“你今天也活动够了,快回去休息。”
艾薇的父亲竟似不敢违背女儿的意思,尽管望着方晓翎的眼神依依不舍,还是一望三回头被艾薇一直拖到楼梯下,跌跌撞撞的被拉上楼。然而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刚才捡皮球的时候那样一瘸一拐仿似残疾人一般,表现和常人无异。
看着那男子悲哀的表情,充满了爱慕和眷恋,实在不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方晓翎忍不住走前几步说:“艾薇,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你的爸爸?”
艾薇向着方晓翎吼道:“不要你管,这是我家的事。”接着还是拉着那男子走上楼梯,转弯直到看不见,楼梯上还传来她的声音:“别闹了爸爸,她不是那个女人!”
“贝克又认到他老婆回来了。”一把苍老的声音在后面说。方晓翎回头一看,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再扫过周围众人,脸上都写着“见怪不怪”几个字。
方晓翎惘然不知所措,那男子叫贝克?看来他确实是艾薇的父亲,他是个病人,她没有什么立场阻止艾薇的行动。方晓翎想艾薇可能会很快下来和她说话,便走到刚才贝克坐过的长椅旁等待。
还不到五分钟,艾薇果然像旋风一样从楼梯上冲下来,站在方晓翎面前一边喘气一边说:“刚才对不起,我爸爸他认错人了。”话语是在道歉,神态却比第一次见到方晓翎的时候更加不友善,甚至有点恶狠狠的。
“我很像你的妈妈?丽莎?”方晓翎问。
艾薇用力一挥手,大声喝道:“我没有……”大概是想到草地上有其他病人,又竭力压低声音说:“我没有妈妈!你也一点不像那个女人,你……”她突然走近方晓翎,用手指着她的胸口,脸几乎贴上了方晓翎的脸,急速的说道:“你知道吗,就因为你打牌,为什么,你打牌的时间明明不长,却散发着打牌的人才有的气味。你为什么要打牌,我爸爸一看到打牌的女人就会认为她是那个女人!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打牌,为什么这么短时间就可以打得这么好,你像个女人吗,为什么作为女人你还要打牌。”艾薇眼角闪出一滴泪珠,声音开始因为呜咽而变调。
方晓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的对艾薇说:“艾薇,你也是女人。”
艾薇原本通红的脸顿时煞白,她双手一拍方晓翎的双肩,低下头不住的重重呼吸着,猛然抬起头对方晓翎咬紧牙根说:“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和那个女人一样的。”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用很决断的语气说:“我告诉你,你不要接近我爸爸,否则,你会害了他的!”
无缘无故的被数落了一顿,方晓翎一时如坠入云雾不知所措。她看着艾薇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四下一望,虽然草地上众人已经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但那种被聚焦在目光中心的不体面感仍然非常强烈。
艾薇的父亲贝克是个精神病人?但这里并不是精神病院,也许,他没有伤害性,所以可以在普通医院治疗?但从刚才回望的那目光中,流露出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无法具有的真挚感情。看样子,艾薇的母亲丽莎离开了他们父女,而贝克是个病人,还需要艾薇照顾,艾薇平时是一个人生活。所以她长期留连在牌室里面,甚至需要用打牌来维持生活?丽莎似乎是个牌手,是她教会艾薇打牌的吗?看起来艾薇痛恨她的母亲,而对父亲则很体贴的照顾着,虽然贝克每次提起丽莎的时候,艾薇那么生气,可能她只是为了保护她的父亲。丽莎对他们的伤害很深吗?
方晓翎无法让自己停止思考这件事,一直到她从许先生家拿来手提电脑,两个人在病房里打热座(用同一台电脑对战英雄无敌3),依然心不在焉。
“怎么啦晓翎,用副英雄带三个小天使下美杜莎宝屋,居然还被灭了,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许先生已经赢了第三盘了。
方晓翎望着窗外开始暗下来的天色,随口答应道:“啊,没有留意,遇到个最大的宝屋,美杜莎还士气了。”
“你该不是因为我受了伤,故意让我高兴一下吧。”许先生把电脑合上:“晓翎,平时不要来看我了,要是你周末过来,那将你的电脑也带来,热座玩得不过瘾。”
离开医院之前,方晓翎要上洗手间。二楼的正在清洁中,她走上三楼,三楼的楼梯转角处有一面镜子,洗手间在楼道的另一边。
方晓翎往那面镜子看了一眼,整齐肃穆的病房门一直排列着通往镜子的深处。那出没看入脑的电影此时冒出了些许碎片残影。傍晚的医院很安静,方晓翎走在楼道上,心里一直在说不要自己吓自己。
还好,洗手间的灯亮着,然而照不到外面。从洗手间出来,方晓翎不得不面朝着镜子走向楼梯口。明知道从镜子那一边走过来的影子是自己,但对面的脚步声分明是那么陌生。方晓翎只想快一些看清那是自己,但在那之前,她看到身后有个病房门边似乎有一角额头在偷窥自己。
如果加紧脚步向前疾跑,几秒钟就可以下楼了,二楼的病房灯光都是亮着的。或者,马上回转身,趁那个人未躲起来之前,方晓翎可以找到那间房间。
没什么事还是少看恐怖电影的好,否则,你可能会莫名其妙的做出一些事,或者错过一些事。方晓翎来到那个房门前,发觉门还没关好,里面有个人正在向后退。她轻轻将门推开,虽然房里只是在角落处开了一盏小台灯,方晓翎还是看清楚了,这个人,果然是贝克,那个将她误认为是自己妻子的男人。房间里只有他,艾薇不在。
贝克原本在缓慢的后退,看到方晓翎突然出现在面前,他吃惊着试图快速躲避。跌跌撞撞的身子在倾斜,在他跌倒之前,方晓翎连忙抢上前去将他扶住,并扶着他坐在**。方晓翎感到贝克的双腿其实是有力行走的,只是他似乎不想用力,一个人居然可以伪装摔倒得这么自然?
方晓翎充满戒心的后退两步,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贝克,贝克也在怔怔的望着她,目光中透露着困惑和希冀。
“你是贝克?”方晓翎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打破沉默。
贝克点点头,用怯怯的语气说:“艾薇,说你……不是丽莎。”
“我确实不是,我叫方晓翎,是艾薇的……朋友。”方晓翎不知道是否应该让贝克知道,艾薇终日在打牌的事。
贝克慢慢转身,伸手拉开床边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副扑克。他将扑克倒出来放在手上,一张一张的凑到眼前翻阅。方晓翎很奇怪,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她开始后悔冒冒失失的跑进来,面对这个奇怪的男人。
贝克终于停了下来,将其中一张扑克递给方晓翎。方晓翎迟疑着接过来,原来是一张扑克大小的照片。房间里太暗了,方晓翎打开墙上的光管开关,照片里是一家三口人。虽然艾薇只有几岁,贝克显得比现在年轻许多,方晓翎还是轻松认出了他们。
“你……很像她。”贝克指着方晓翎手上的照片,看他的表情,分明就是想说,你就是她。照片上第三个人就是丽莎?她是一头黑发,但她是白人,长得很妩媚动人,比贝克年轻好几岁,看得出她和丈夫女儿在一起很快乐。但丽莎和自己一点都不像,无论是脸形轮廓还是神态表情。
“我不这样想。”方晓翎将照片还给贝克。
贝克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凝视小心的将照片收回扑克盒中,将扑克放在抽屉的深处。他对方晓翎低声说:“这是最后留下来的照片,不要告诉艾薇。”
方晓翎打量这个房间,房间不大,中间一张床已经占去三分之一,但浴室洗手间都有。其余陈设很简单,一个床头柜,还有一张可以跨过整张床的移动桌子。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块白板,上面贴着很多纸条,纸条上写着诸如几点钟吃药,几点钟吃饭洗澡,几点钟医生会过来这样的事情。正对床的一面墙,挂着几张镜框镶着的照片。有贝克和艾薇在一起,也有贝克和他的朋友们。方晓翎一直看过去,其中一张引起她的注意,在贝克身边的是一个老人,带着牛仔帽,爽朗的笑容也掩盖不了他眼神中的睿智。方晓翎知道他是谁,事实上,爱好德州扑克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他就是德州扑克传奇人物:赌王道尔?布朗森。
道尔?布朗森是上个世纪最伟大的牌手之一,称得上是这个行业的教父。在赌术上的造诣,或许他比不上斯杜?恩戈:这一位可称之为赌神。但综合来说,论到比赛成绩和对扑克博弈行业的推动,他是第一位作出伟大贡献的巨匠。他不但在1976、1977年连续夺得wsop主赛事的冠军,就连他的儿子,托德?布朗森也夺得过这一殊荣,成为世界上唯一的父子冠军。他的扑克经典著作《超级系统》I和II被奉为最早的德州扑克经典教材,引导了无数新人进入这一领域。如今,年近80高龄的他,依然活跃在wsop比赛和现金桌中,在电视上经常还可以看到他在牌桌上的英姿。
照片中贝克和道尔很融洽的站在一起,像朋友也像师徒。由此看来,贝克也是一个牌手了?方晓翎站在照片前凝视着两人,听到身后传来洗筹码的声音。贝克坐在**,将桌子拉到身边,从抽屉里拿出一袋筹码,分成五份放在桌上。每份筹码是不相等的,贝克还将庄家的按钮放在自己以外一堆筹码旁。他是在继续一个牌局?但这里只有他和方晓翎两个人在。
“你要玩德州扑克吗,加上你正好六个人。”贝克问方晓翎。
方晓翎心中打鼓,她摇摇头,贝克也不再问,低头发牌。翻牌前轮到“每一份筹码”行动的时候,他都看底牌,然后做出决定。翻牌后则不再看了,直接指挥“每一份筹码”的行动,加注、跟注、弃牌。他的表情非常认真,整个过程却非常滑稽,每个人的底牌他都知道,还打什么呢?
方晓翎看了几把牌,开始有点感兴趣了。虽然她看不到每个人的底牌,但视乎位置、加注数量、翻牌前后的行动,贝克都操作得头头是道,他好像真的是在一个人分饰五个角色在打牌!
这一把牌,贝克是CO,MP1盖牌,贝克跟注,BU加注到4bb,SB跟注,BB跟注,贝克也跟注。四个人的彩池有16bb,而每个人都筹码都还有很多,不止100bb。
翻牌是:方块J,黑桃7,黑桃5。贝克先替SB考虑片刻,加注6bb,然后轮到BB的行动,贝克开始长时间的思考。
方晓翎忍不住翻开BB的底牌,贝克没阻止,那是黑桃A,红心J。方晓翎心想:牌面有抽牌,SB作为翻牌前的跟住者,现在做一个反主动下注(Donkbets,意思是翻牌前被动跟注,而翻牌后第一个主动下注)。他可能是拿着同花或顺子抽牌,为自己创造一个合乎彩池比例下注,希望其他人只是跟注。但更有可能,他拿到很强的手牌,例如set,小的加注是为了引诱翻牌前的加注者再加注,从而营造一个巨大的彩池。如果彩池里面只有两个人,TPTK在这里可以反加回去。但后面还有两个人,包括进攻者,很难分析自己是领先还是落后。如果假设牌桌上都是厉害角色,那么这里盖牌比较保险。
方晓翎想到这里,脱口而出说:“盖牌。”
贝克抬头望着她,眼神中充满自信,再不是刚才那种怯生生的表情。“这手牌危机重重,盖牌的确不是最差的打算。但法尔哈并不会这样想。在翻牌前,我的第一个跟注显得非常可疑,因此法尔哈用AJ没有再加注,而盖牌又过于软弱,因此他选择跟注。我的再次跟注则显得更加可疑,这种被动的打法其实不符合我一直以来激进的行动。而翻牌后,打法保守的Jennifer却率先在不利的位置作出一个小的加注,她既像是要抽同花,又有可能是引诱再加注。法尔哈还得担心我是不是在前位拿着AA/KK在慢打,还有翻牌前的加注者道尔,他的行动还未可知,盖掉一个顶对是合理的。但法尔哈也深知我和道尔都会这样考虑,如果他这时候再加注一个巨大的数量,则很像是拿着77、55或者黑桃68这样的牌。因为基于先前的分析,他不会拿着TPTK这样激进。这样的话,我和道尔即使真的拿着一个超对,也很有可能盖掉。这样,法尔哈就希望拿着TPTK和Jennifer单挑,毕竟她击中了set的可能性也不大。不过法尔哈的行动已经连续几圈都很激进了,从昨晚到现在,他在担心这次的诈唬行动是否依然奏效,所以才考虑这么长时间。”
方晓翎不禁凛然,贝克口中提到的这几位,都是德州扑克圈子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不但如此,他对牌局的分析如此深刻,并且符合那几位巨鲨王的风格,仿佛他们真的就坐在这张桌子前和他打牌一般。
贝克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不过,这种激进也许同时也可以作为一种反向掩护,毕竟如果我和道尔要再加注的话,就必须拿着一个超对全下。在一个多人彩池里面,一般我们都会避免这样做,所以法尔哈最后还是决定再加注。”他从“法尔哈”的筹码堆里推出两叠筹码入彩池。
现场的气氛真有点诡异,方晓翎觉得自己呆不下去了。她退后两步低声说:“贝克,我要走了,再见。”连客气一点的“我下次再来看你”都不说,转身就走。
“丽莎。”贝克在她身后叫道,方晓翎全身一颤,站在门边还是回转头。
“丽莎,不要到50美元的盲注的牌桌上,你的技术还不够。”贝克很郑重的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