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额不足
一零三测试一下是否过期
方晓翎从赌场柜台里取出剩余的几千元筹码,她走向牌桌的脚步有如那天晚上走向不能失败的赌局一样沉重。持续不断输钱对一个牌手的打击是非常大的,经济上的损失和精神上的挫折感令人身心俱疲,但对下两张牌的渴望却又在不断的凝聚。
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赌场里的客人不多。所有房间的门都打开着,表明里面没有人。黑杰克今天没来,可方晓翎走向那50美元盲注牌桌的最后一个座位时,发现桌上全是赌场里的鲨鱼。他们被黑杰克赶出了大厅,对这个位置似乎都习惯成自然了。没人会愿意看到黑杰克来,才厚着脸皮离开房间。方晓翎毫不畏惧的坐下,慢慢将留在这个级别最后的一批筹码摆放好。
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这个位置是我应当坐下来的!方晓翎心想,下风期会令牌手质疑自己的打法是否正确,她需要为自己打气。
话容易说,事情难做,今天一开始方晓翎就很不顺利。她可以尽可能当面前这堆筹码是游戏币,但无法禁止潜意识里计算着数量的损失。她对数字很敏感,牌桌上每个筹码的走向都了如指掌,这本来是一个优势,目前却令她很难受。下注,被3bet,对手范围很紧,盖牌,少了200。偷盲,对手在大盲注反偷,牌太差,盖牌,少了150。进入翻牌,cbet,被跟注,转牌被float,手上一无所有,盖牌,损失550……
筹码一点一点的在减少,手牌还是波澜不惊。方晓翎没打错什么牌,也没有那把牌让她无可奈何的被清空。是不是我打得太松了?方晓翎将范围收紧到刚学会打牌的时候那样紧和循规蹈矩。但在满是鲨鱼的牌桌上,这样只能让她少输一些罢了。
方晓翎紧握着拳头,无奈的想: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赢钱!她逐一从左到右注视着每一个对手,没一个能看出破绽。她舔着发干的嘴唇,胸口到喉咙之间一片火热。如果是余洋在,他一定会为她端来冰凉的饮料。可他现在身边是另一个女孩。邓肯呢,这家伙只顾自己赢得爽,从没关心过我的遭遇和感受!
这样下去会心态失衡的,方晓翎暂时离桌,坐在休憩的长沙发上,直到情绪慢慢冷静下来。输钱之后,好长时间拿不到合适的牌,这是最折磨人的经历。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坚持自认为正确的打法,打好每一手牌。回到座位上时,方晓翎对自己说。
等到自己的大盲注,再耐心的等了两轮。前面的对手下注,方晓翎终于在中间位置拿到【红心A,方块K】。对手偏保守,在不利的位置跟注了方晓翎的3bet。
两个人的彩池超过1000元,翻牌是:【黑桃K,梅花Q,黑桃5】,对手过牌。
这是个紧而偏向于被动的对手,偶尔也会打得很狡诈。方晓翎知道,持续下注是最简单的处理方法。只要她下注,对方大部分情况下会盖牌,或者raise回来让她盖牌。翻牌前没有位置而跟注3bet的是一个很窄的范围:88~JJ、少量AK,或者偶然用AA设下陷阱。对于这个对手而言,他不太可能有听型牌。
方晓翎过牌,她是很渴望赢一手牌,但她认为这时候过牌更好。这有点冒险,但此时下注很难获得价值。在对手的范围里面,没有什么牌可以落后于她而跟注的。当然,如果她手上有一张黑桃的话,这样打就更合适。
彩池没变,转牌是:【梅花3】。对手看着更加危险的牌面沉思了一会,下注一半彩池。
方晓翎将之视为试探性的下注,对手想打走两张高牌或一张Q,同时他认为方晓翎不是AK。方晓翎只是跟注,理由和翻牌没有下注一样。Raise并不能获得价值,而她仍然认为牌面不需要保护。
彩池超过2000,河牌是:【黑桃7】。对手这次很快作出了决定:下注1500!
这个下注相当大,要是跟注输掉,方晓翎的筹码就会减少一半!她将魔方放下,开始认真思索。她觉得先前的判断没错,对手并不会有同花。如果翻牌前对手limpin,再跟注她的下注,那反而有可能有同花,但这是个跟注3bet的彩池。问题在于,对手会不会是55或者77?如果他在翻牌打算check-raise,错过之后转牌和河牌连续下注也是合理的。
只不过,他拿着中对子,现在想打走方晓翎的AQ,JJ也有可能。转牌他试探出方晓翎的手牌比他大,所以在河牌利用危险的牌面来诈唬。
方晓翎跟注,既然决定了慢打,又跟注了转牌,河牌就不应该盖牌。和水平相当的对手较量,很多时候没有绝对正确的做法,这时只能根据概率来判断期望。她很高兴看到对手翻出来的是一对10,对手则对她的AK显得诧异而悻然。
赢到一个相当大的彩池,心情好了许多,要是在翻牌正常的cbet,对手很可能就盖掉了。在下风期能够这样打,方晓翎对自己很满意。不多久她用TT在中位下注,后面一个对手跟注。五张公共牌是:QJ457。方晓翎一直过牌,到了河牌对手终于在后面下注,方晓翎跟注。然后对手翻出来的是99,方晓翎超过了刚坐下时的筹码。
因为克制住了开始不利的情绪,才能熬到有一些牌的时候再配合正确的策略赢钱。方晓翎换了个舒适一些的位置坐好,趁着心情变得惬意,她打算今天玩得晚一些。也许,今晚会是她下风期结束的标志。
玩了好一段时间,又输回去一点。这手牌UTG1下注,手术刀在UTG2稍作考虑之后跟注。这有点不寻常,UTG2不是跟注的好地方。方晓翎在MP2拿到一对K,出于对手术刀行动的疑惑,她做了个数量少一些的Squeeze。她今天的形象不是很激进,对手应该会相信她有好牌。但一直盖牌到SB,他只剩下40多个盲注,直接推了全下。而BB也只有60个盲注,他也全下!
回到UTG1,他有100个盲注左右,看着这手牌回到他时已经变成了面临5bet,既吃惊又为难。搔了好一会的头,他耸耸肩说:“ok,来一把刺激的吧。”他第三个推了全下!
方晓翎看得惊心动魄,现在她只希望手术刀把牌盖掉。UTG1的筹码最多,而他不会是AA,她可以放心用KK跟注。但天不遂人愿,手术刀看一眼她的筹码:约有150个盲注。他沉声说:“我全下!”
手术刀的筹码是牌桌上最多的,方晓翎必须投入所有的筹码。原本用KK来跟注全下也没什么问题,可手术刀在UTG2先是跟注,后面却对着6bet全下。这样的打法,除了AA慢打之外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方晓翎望着自己的KK发怔,幸运之神这是故意要作弄她吗?
如果方晓翎跟注,带着各级边池的总彩池将达到30000,她赢了就可以一口气拿回大部分本金。而只要手术刀不是AA,她能拿下他们之间的边池,损失也不算太大。可UTG2不是条鱼,他是手术刀,他还能用什么牌来先只是跟注,然后7bet全下?QQ+/AK行么?毕竟前面全下的人筹码都不算很多,他的彩池比例也不错。
方晓翎捧着头在苦苦思索,不断的质问自己,到底自己是在找理由为冒险而跟注,还是在找理由为担心而盖牌。所有人都眼巴巴的望着她,先全下的脸色当然不好看,显然方晓翎手上的牌比他们的好。
终于,方晓翎抬头扫过牌桌上的所有人,再看看那好几叠厚厚的筹码,最后看到旁边观众们期盼的眼神,摊手说:“好吧,就这样了,我跟注。”
各人逐一翻开底牌:首先全下40BB的是88,后面60BB的是JJ,UTG1是QQ。手术刀翻出来的,让方晓翎几乎眼前一黑:那确实是AA!
这可真该死!真该死!真该死!方晓翎用力跺了一下脚。手术刀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这手牌在UTG2用AA跟注。要是他正常的3bet,方晓翎和他打到全下,心情都没现在那么郁闷。明明已经有顾虑了,偏偏还是跟注了下来!
K、K、K,给我一张K!方晓翎从没这样望眼欲穿看着公共牌的发出。翻牌没有任何人击中,转牌也没有,而且也没有平分彩池的可能。
“来吧,给我一张King!”方晓翎忍不住了,猛然站起身大声叫。
河牌让一个人跳了起来,那是BB,河牌是一张J。他和手术刀瓜分了这个彩池,分去了大部分的利润。方晓翎恼恨不已,两只手掌一拍牌桌边缘,掉头推开座椅就走。该死的手术刀,玩什么鬼花样,到头来他自己也没赚到钱,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女士!女士!”手术刀那一贯毫无感情的声调在叫她。
“什么?”方晓翎气得连脸色都变了,霍然回身无礼的问。
“你忘了你的饰物。”手术刀面无表情,指着桌上的魔方说。
方晓翎心中一凛,这个水晶魔方已经成了她打牌行动的一部分,她不能想象自己失去了它。低声说了声“谢谢”,方晓翎满心不是滋味,眼眶温热着离开了赌场。走在路上,被夜风一吹,脚下踏着湿漉漉的路面,方晓翎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她找了间便利店坐下来稍事休息,心里压抑得难受无比。
刚有了点起色,马上就来一把牌让她输得哑口无言,这就是下风期的深渊吗?自己打错牌了没有,好像是没有,翻牌前用一对K全下150个盲注不算是什么错误。但要说毫无逃跑的机会,却又不尽然。不但输了个清光,还输得如此痛入肺腑。方晓翎双手加额,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着,始终无法释怀。刚才外面还下着细雨,外衣和鞋袜都湿了,所坐的位置正好在冷气机的风口。方晓翎只觉得浑身冰冷而刺痛,身体却不想动。
需要找一个朋友倾诉一下,林嘉兰?不行,她正在忙于学习。方晓翎拿出手机,犹豫着,先打通了余洋的电话。可接电话的是个女声,还是在很喧闹的场所里,方晓翎搪塞一下就挂了。想了好一会,还是打给了邓肯。
“我感觉……很难受。”方晓翎告诉邓肯自己的所在,然后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消沉而软弱。
邓肯来得很快,他内里穿着便装,外面套着件西装上衣,裤子却不相衬。天气冷了,大概是随手拿起来便穿上。他一眼看到方晓翎身体打颤坐在一角,过去问她,方晓翎只是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邓肯摸摸她额头,对她说:“这里冷,到我家来吧。”
邓肯家里的陈设很简单,没什么家具和装饰,有很多行李打包起来堆放在大厅中。方晓翎问:“你正打算搬走啊?”
“暂时还不,从原住处搬来的,我懒得收拾。”邓肯叫方晓翎换上自己的外套和拖鞋,再倒了杯酒给她。方晓翎喝了点酒,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
邓肯问起方晓翎的情况,她简单的说了这段时期下风期的经过。邓肯安慰她说:“下风期每个牌手都难以避免,只是你不应该打买入太少的牌桌。”
“嗯。”方晓翎淡淡的回应。
邓肯看到她酒杯空了,为她再斟满一杯:“我觉得你现在的水平并不落后于赌场里的那几条鲨鱼,只是扑克总是受运气影响。你认为你打错牌了吗?今晚哪手牌让你如此沮丧。”
方晓翎毫不积极的述说着这段时间遭遇Badbeat和无奈的冤家牌,想到心中痛处就猛灌一口酒,心里越来越气。偏偏邓肯不厌其烦的问着细节,帮她分析着每一手牌的问题。到了最后,只剩下他在说,方晓翎自己为自己倒酒,酒瓶都快空了。
“其实,你早就该离开那张牌桌了,超负荷的买入加上下风期很容易让人心态失衡。这本新出的书详细的解释了这个,你应该抽时间看看。”邓肯从沙发旁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翻阅着,似乎是要找一段给方晓翎看。
方晓翎伸手一掌将那本书打落在地上,她秀眉紧锁,脸色阴沉的说:“邓肯,你这人只会说扑克吗?难怪嘉利会生你的气!”
邓肯愕然:“你见过嘉利?”
方晓翎不回答,再次拿起酒瓶,发觉已经空了。和酒杯一起重重敲在玻璃桌上,陷在沙发中垂头不语。
沉默了片刻,邓肯伸手从方晓翎光滑的颈脖后面绕过,一只手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深陷在自己的胸膛上。他有点笨拙的抚摸她火热的脸庞和秀发,轻声说:“抱歉。”
“跟你有啥关系,是那个发牌的人不好。”方晓翎已经饮了过量的酒,身体一倾斜下来,脑子就一片迷糊。邓肯的胸口很温暖舒适,只觉得伏在上面很容易睡着。
“我从来就不喜欢他们,不管是男荷官还是女荷官。”邓肯笑了起来:“当我需要什么,或者心里祈祷,千万别出什么牌的时候,他们就偏偏给我捣蛋。”
“还有手术刀,他是个混蛋!”方晓翎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向下滑,就用力抓住邓肯的肩膀。
“嗯,这家伙很难对付,不过,我下次帮你教训一下他。”邓肯另一只手搂住方晓翎的纤腰,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让她好好的依偎在自己身上。
“不要!我要自己报仇,我要将他赢得哑口无言,撕碎他那该死的扑克脸。我要让他的嘴张得不能合拢,吞得下整整一副扑克牌!”说着说着,方晓翎咯咯声娇笑起来。
其实方晓翎很担心邓肯没肝没肺的将话题扯到嘉利身上,幸好他毕竟不是个笨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毫无意义的醉话,如果有外人听到两个理性的牌手这样胡言乱语一定觉得他们很傻,但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彼此是在享受。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沉寂了下来。方晓翎靠在邓肯的臂弯上,两人呼吸相闻,体味着对方那浓浓酒香中的情意。对望中,对方不住抖动的眼睫毛越来越近,终于,融合在一起,再也看不见眼前的人。
直到快不能呼吸了,四片湿润的嘴唇才稍稍分开。方晓翎在邓肯的身上摸索着,摸到了奇怪形状的东西。她从邓肯的口袋里拿出那件东西,一看,两个人都怔住了。
“原来,你早有准备啊。”方晓翎的声音滑腻腻的,甜得醉人心扉。
邓肯拍了一下脑门,好容易想起来了:“噢,这个,这是当时在拉斯维加斯酒店房间里的。我当时随手放在口袋里,然后就一直装着回来。那时候我已经住在这里了,然后这件衣服就一直放在衣柜里没动过。你知道,这件衣服我很少穿,刚才匆匆忙忙赶出去,随手拿起来就穿的。”
“世事很奇妙,是吗?”邓肯握住方晓翎拿着套子的手:“可是,你觉得**会不会过期?”
方晓翎搂住邓肯的颈脖,附耳他轻声回答:“我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