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慈:“你喝酒了?”

疑问句,但是肯定的口吻。

李均意却选择先质问她:“你不是在宿舍吗?”

易慈再次问他:“你为什么喝酒?心情不好吗?”

沉默好半天,他答了句:“就是没睡好。”

这人是惯会装模作样的,不会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全身上下估计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就算有什么事一般人估计也看不出他不对劲。比如现在吧,穿得衣冠楚楚的,头发也没乱,脸色虽然有点苍白憔悴吧,可乍一看居然有种病美人既视感……她判断这人反常是因为他的眼睛,以往那总是冷静温和的目光不见了,他眼里是有些过度兴奋后的疲惫,很空洞。

“你到底怎么了?”易慈问他。没睡好,不至于这么失魂落魄的。

李均意好像听不到她说话一般,打量她一遍,“你又穿这么高的鞋子。”顿了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你好像来了,想着出来找一找。为什么骗我说在宿舍?”

“那你又为什么骗我要工作?你的工作是喝酒吗?”一人骗一次,也算扯平了。

他扯了下嘴角,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不该来的。”

易慈:“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哪儿不舒服?醉了吗?”

“没醉,只喝了一点红酒,我打算喝一点睡觉的。”

不信。说着易慈已经伸出了手,想着摸摸他的额头。还没碰到对方,手腕被抓住,他把头往她肩上一搭,靠近,抱住她。

和之前的拥抱性质好像不同,是一种垂头丧气的抱法,像是把自己交给了她。

易慈好声好气又问他一遍:“出什么事了?”

他没说话,还是埋着头抱她。

“是不是不舒服?”

点头。

“你先回去休息?还是去医院?”

摇头。

这场景是多么多么的似曾相识……许多年前好像也照顾过这样子的某人。

可这么在大门口抱着也太奇怪了。思考后易慈扶起起肩膀观察了下这人的情况,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觉得他怪怪的,举止有异。

“那我送你回去?”她又试探着问。

点头。

“你能不能讲句话?”

摇头。

“……走吗?要我背吗?”

这次是玩笑着问的。没想到李均意反应有点大,眯起眼睛后退了两步。后退完,又上前默默牵起她一只手拽着走。意识应该是还清醒的,没忘记跟保卫叔叔拿走蛋糕,就是这状态实在奇奇怪怪,明明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拽着她居然还能走得飞快。

走着走着,又神神叨叨重复一遍:“你不该来的。”

易慈忍不住戳穿他:“明明是你让我来的。”

他若无其事地问:“什么?”

她一通分析:“说没有不舒服就是很难受,先挂电话就是要我来看你。你要什么东西不会直接说,会想办法让想要的主动来靠近你,是吗?”

他笑了笑,“那你还来。”

莫名其妙的,因为那个笑,易慈在很短的瞬间变得面红耳赤,像被揪住什么小辫子。

她有些恼羞成怒地把手抽了出来,不想管他了。还没来得及往回走,抬头先撞进他那茫然的视线里,多么的楚楚动人啊。

被这么看了两秒,易慈眉头狠狠一抽,内心大骂他一句狐狸精又开始施法了,却也没再舍得丢下他,重新拉起人往前走。

“你永远都这样的,什么都不说。”她忍无可忍地开始控诉,“我够有分寸了吧,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不让问,我半个字都不问你,就每天笑嘻嘻地在你面前当个傻子。以前的事情我们不提了,可现在呢?现在还是这样,你怎么就半点长进都没有?反正要你说句真心话是不可能的,我对你来讲还是外人,我不配知道你的心事。”

“你不是外人。”他好半天才答一句:“会吓到你,不想讲。”

“你觉得我胆子很小吗??”

“不想让你担心。”

“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他唉一声:“不要骂我了。”

进门按指纹,易慈还憋着一口气没发出来,李均意突然问她:“你那天看过二楼的房间了吗?”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易慈答得敷衍:“就随便看了眼。”

匹配成功,他没推门进去,低头操作了一番,拉着她的手去添加新指纹。

“琴房看见了吗。”

“看见了。”她答,“那个房间没有窗户。”

“进去看过吗?”

“没。”

李均意又问:“怎么没进去看看。”

易慈怪道:“我再怎么没规矩也不好第一次去你家就进门乱看吧大哥。”

“那你以后在我这里可以没规矩一点。”指纹录入成功,“我平常不住这边,你有空想过来就过来,当自己家。”

我才不来,搞不懂你们这些富豪怎么就喜欢住在这种偏得鸟不拉屎的地方,走半天看不见一家商店打个车都要打那么久……这话她憋住了,冷不丁想起刚刚打的车还没取消,赶紧拿手机出来退单。

李均意拖着她走到小吧台边上,桌面上有一瓶红酒和杯子。把东西随意收拾了下,他把蛋糕放到桌上,慢条斯理地拆开,又去柜子里翻盘子和叉子,先给易慈切了大大的一块,又给自己切了小小的一块,接着就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易慈看他那装模作样的优雅进食样看得牙疼,拿着叉子敲几下那个装蛋糕的陶瓷盘子,问他:“你昨晚没睡觉干嘛去了?”

李均意说:“没干什么。睡不着,坐着发呆。”

“……”易慈顺着他问,“为什么睡不着?”

“吵。”他说。

易慈忍不住环顾一圈他这空**的大房子。

“哪里吵?”

“有人一直在跟我说话。”

“……你家里现在除了我还有什么活人吗?”

李均意拿叉子指了指她旁边的空位。

“你认识的,李初神父,他最近老出来跟我说话。”

易慈愣了愣,问他:“什么?”

李均意看着她,语气平直道:“他现在就坐在你边上。”

静默。

看看空无一人的身侧,再看看李均意那煞有介事的表情……易慈背后一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很早以前就有了,隐约也猜到自己这儿有点什么毛病。”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学的时候就被老师带去做过测试和量表,那时候怕……那个人觉得麻烦,因为我有病就不要我了,没有认真答题,想办法糊弄了过去。上大学的时候也经常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算是频繁,但我没管。车祸之后情况更严重了一些,我经常看见他,那时候说不了话,他每天出现都让我觉得这世界特别错乱。一直都在想办法让自己好一点……我还以为快好了,已经好久没看见他了,现在看来连‘好了’都是幻觉。”

听到这里,易慈泄愤一般大力踢了下边上那个高椅子。哐当一声,椅子倒了。

很响。但李均意只是皱了下眉,没对她的行为发表什么意见,他目光变得远了些,用一种慢吞吞,很催眠的语调讲那些幻觉,像是在讲一个长长的梦。

“有时候会想,来找你好像很自私,一个不怎么爱这个世界也不爱自己,时不时就会思考怎么杀死自己……有那么多毛病的人,怎么能不负责任地去跟另一个人在一起呢?且不说我这些毛病会不会遗传,比较重要的是……”

“李均意。”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打断他的,“要是真没那个心思,那一开始直接彻底装死别出现让我永远找不到你不是最好,现在说这些就是矫情,你少给我来这套!”

李均意静了静,问:“你生气了?”

易慈把叉子重重往桌上一拍:“你觉得呢!”

李均意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换位思考。”

他一夜没有休息,吃过药后情况没有改善索性自暴自弃喝掉半瓶红酒之后给自己做了几个暴露治疗,此刻太阳穴突突跳,很累,大脑很难像平日一样正常运转。隐约觉得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又不太确定,索性试探着那样答了。

吃过那一小块蛋糕,该说的好像也说完了,他突然就感觉很困,意识模糊,很想睡一觉。

还在思考怎么开口申请去睡一觉,李均意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捧了起来。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一个类似突袭的吻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还在呆滞,对方又凑过来亲了亲他,这次很慢,很小心,更像一种确认。实在太困,他视线已经开始涣散,浑身轻飘飘的,总觉得自己正在被天使拥抱。

这也很像幻觉,不太真实。李均意凝重地被接完一个吻,人还迷迷糊糊的,又劈头盖脸被骂了一句:“我丢你个换位思考,你连自己都管不好还换位思考!”她明明在骂人,可语气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我不准别人欺负你!死人也不行。”

李均慢半拍地噢了声,含糊道:“小慈,我困了,你接着我。”

说完,他阖眼,很放心地往边上一倒。感觉到自己安全落进一个怀抱后,他迅速被迟来的困意拽进睡眠状态,安心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