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等人(下)
既然连堪提拉小姐都能够感觉到,在我的身上,生了什么事情,那么,那位当铺老板娘,就没有任何理由,会看不出这一点。
黑色的劳斯莱斯飞驰在高公路上,沿途的风景快向后退去。前几个小时里,大家都各自想着心事,没有说话。等到那无边无际的夜幕,有如一张巨大的网、渐渐的笼罩了车窗外的天空后,我们在车上对付着吃过晚餐。冒斯夫人终于开口对我说道“小男孩,看得出来,那把牌还在困扰着你。”
我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既然我没有问道尔·布朗森,关于刘一志的那些问题,那我自然也不会,让坐在我身前一排座位上的那位老妇人,为我解开疑惑。
但不管怎么说,她的这句话,总算是打破了车窗内的沉闷气氛。阿湖和堪提拉小姐也纷纷开口,和冒斯夫人聊起天来。
“是的,我今年已经七十多了。七十多少?小姐们,问一位女士年龄,是很不礼貌的事情。而且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就会知道,多几年或者少几年,对这漫长的人生来说,意义并不是很大。”
问出这个问题的堪提拉小姐,像个在课堂上被老师批评般的小女孩,有些羞涩的转过脸来。然后阿湖接着问道“那您为什么不直接乘飞机去桑·安其罗呢?那样的话,不但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而且还不用让您像现在这样劳累。”
“我从来不乘飞机。无论多远的距离,也无论时间有多么紧迫。我都只会乘坐火车和汽车。”老妇人摇着头说道。
“为什么呢?”两个女孩子同时问道。
“你们都看过草帽老头的那本《级系统》吗?”冒斯夫人问道。
在得到了我们肯定的答复后,她继续问道“那你们应该都知道,他有个很坏的毛病,那就是从来不和女人在同一张牌桌上玩牌。”
“可是我曾经看到,他和您玩过牌。”在两个女孩子都沉默下来之后,我淡淡的说道。
“是的,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玩牌的水准半斤八两。”那个老妇人充满了自豪的说道,“可是,你们知道他地这个坏毛病,是怎么得来的吗?”
我们三个人都茫然的摇了摇头。然后那位老妇人就像背后长着眼睛、看到了我们的动作一样,接着说了下去“我得说,你们看真是太不仔细了。他自己在那本里,坦白的承认过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玩牌的技巧还需要学习和磨练。于是他就和另外一个家伙,跟在我的丈夫身后。无论我的丈夫去哪一个娱乐场,他们都会跟着坐上牌桌。他们整晚整晚地观察,我的丈夫是如何玩牌的,并且很认真的学习。这样几个月之后,每次在牌桌上,我的丈夫都会赢到最多,而那个草帽老头总是赢得第二多,而这个差距还在不断的缩小……最后,他就成了第二任世界赌王。”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自己跟不上、冒斯夫人的那种跳跃性思维。最后,还是阿湖忍不住率先问“您说的这段话。我们都从里看到过。可是。这与道尔·布朗森先生不和女人玩牌的毛病……有什么关系呢?”
“年轻人总是没有这样没有耐心。”冒斯夫人嘟哝着说道,“好,长话短说。那个坏毛病,也是从我的丈夫那里学会地。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诸如输了把大牌后,要站起来,围着牌桌走一圈之类地习惯……也都是从他那里学会的。”
我的思维跟着身前地那位老妇人跳跃下去,甚至已经忘记了,最初是为了什么而聊到这些东西的。但好在,堪提拉小姐还记得,她柔声问道“那么,冒斯夫人。这又和您不乘飞机有什么关系?”
“你们都听说过,我的丈夫和那个希腊赌徒,尼古拉斯·胆大劳斯先生的那场对战吗?”不等我们回答,冒斯夫人又接着说了下去,“我的丈夫的毛病,比那个草帽老头还要严重得多,在比赛和牌局进行的时候,他拒绝和任何女人说话。也就是说,整整五个半月,他没有和我说过哪怕一句话。而平常去娱乐场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会带上我。可以说,我的丈夫是一个纯粹为牌而生的人。在他地一生中,在牌桌上的时间,比在我的身边的时间还要多得多。可是很神奇的,我依然是那样爱他,也依然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爱……”
也许是沉浸在了自己那份温馨的回忆之中,冒斯夫人的声音难得的温和下来。而我和阿湖也不禁对视了一眼,我感觉心里暖暖地,我想阿湖也是,因为她把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
“我和他认识的第一天,他就开着那辆老掉牙的吉普车,和我一起,从圣安东尼奥赶到大西洋城,参加一个小型MTT。然后我们一直不停的在各个城市旅行,无论到了哪里,他都是把我扔在旅馆,然后自己跑去玩牌。他总是有参加不完的比赛和牌局……”冒斯夫人继续喃喃的述说着那些回忆,“而只有在火车和汽车上,他才能放下那些该死的黑桃、方块0、草花3。认真的看看我,然后对我说,‘亲爱的,我爱你’……”
我和阿湖再次凝神对视了一眼,天边最后那一抹嫣红,透过车窗,照在她那性感的嘴唇上。我看到,那嘴唇轻轻的张合,无声的说出了“亲爱的,我爱你。”
“好,让我们接着说正事。”冒斯夫人突然扭过头来,对我说道,“在那天,你和那个似乎很缺钱花的女孩子离开之后,草帽老头和我说了很多。他告诉我,如果你能完全克服掉自己的心理障碍,而又没有沦落到,那个狂嫖滥赌还学着吸毒的家伙(斯杜·恩戈)一样的话……那你就是第三任世界赌王的最佳候选人。”
在身边两个女孩子对我投来的复杂眼神中,我淡淡的说道“他对我的评价太高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冒斯夫人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事实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和你打的那个赌,我竟然差一点点就输掉,还有和讨人嫌的那场战斗,说实话,在开始之前,我并不看好你……你确实是一个很神奇的男孩,但要知道,仅仅神奇,是不够的。”
“那么,冒斯夫人,您认为阿新现在……还缺少什么?”阿湖怯怯的问道。
“你玩过陀螺吗?你认为,陀螺缺少什么?我曾经对他说过,在开始玩牌之前,要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坐上这张牌桌。可是他玩遍了从小额赌金到最高赌金的现金牌桌、SG、Wsop、史上最高赌金的单挑对战、还已经报名参加下一季的HS……却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玩牌”
“现金桌和Wsop是因为巨大的债务,那场单挑对战是我擅自为他决定的,至于HS……”阿湖结结巴巴的、没有任何说服力的想要帮我辩护。当她说出HS三个字母之后,停了下来,往堪提拉小姐的方向看了一眼。
“拉斯维加斯的十万妓女,个个都会说社会逼迫身不由己沉沦黑暗的话,但这并不能改变她们出卖**、获取金钱的事实。”冒斯夫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她继续逼视着我,说了下去,“如果你只是想从牌桌上赢些钱、再赢多一些,那只要保持你现在的技巧和心态,就已经足够了。可是你想要的不是这个,当你在玩牌的时候,你想的不是牌,而是背叛、出卖、秘密、复仇……我看得出你的疑惑,小男孩,也可以很明白的做出解答当一个人对你亮出他的底牌时,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还掌握着更大的底牌可是,你知道了这个,又有什么作用呢?”
我不知道,冒斯夫人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激动“你已经坐进了这张牌桌,除了认真玩下去之外,你还必须好好想想,自己最初是为什么坐下来的你必须知道,在娱乐场的牌桌上,你可以随时抽身离开,而在人生的牌桌上,除了赢光对手或者被对手清台之外,你同样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离开这张牌桌,坐进另外一张”
是的,她说得很对,我必须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坐进这张复仇的牌桌了。起初是金融风暴、接着是那把牌、阿进的怀疑、道尔布朗森的解释、手机、密码、刘一志……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混乱了,不,我需要时间,来好好的梳理这一切。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我们在道尔·布朗森的庄园外下了车。当我们走进大厅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位老人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说话声“冒斯夫人,我已经等您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