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有一阵子没有见过面,赖秀英今天有些兴奋不已,一口一个哥哥地叫个不停。

赖六有些尴尬,故作生气道。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好好读书,成天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去自己房间里看书去。”

赖秀英撇了一下嘴。

“爹,都跟您说过了,这都什么年月了呀,五四运动都过去十多年了,还那么老封建,现在社会上不是提男女平等么?”

嘴上这么说着,也笑盈盈地进了房间。

吃了午饭,赖秀英赶着要去上下午的课,还是母亲赵氏更懂风情。

“秀英呀,正好,你去读书的路上,送一下张公子,我们老了,腿脚不灵便,也不远送了。”

赖秀英自然巴不得母亲这样的安排,一路上春风和畅,燕子在绿柳间穿梭,时而在房檐下息栖,时而在林间歌唱。

“哥,我近期读书学到了很多东西呢,觉得思想上也进步了觉悟了,你放心,就是将来我们结婚成了一家人,我也不会拖你的后脚。”

赖秀英性子耿直,和张顺水一样的敢说敢当,甚至连未来都有了自己的谋划。

张顺水惊讶赖秀英思想上的变化,说起话来有些左顾而言他。

“小金子,小金子这个人听说了吧,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想帮他,帮他走出困境,所以才来和伯父商量去唐垛湖的事儿。”

张顺水本来不想说这件事,但是在赖秀英面前,他试过隐瞒,没有成功,他自认为那么做就等于欺骗了秀英,对于这样一个深爱自己的女孩不公平。

“我赞成你为朋友两肋插刀,但后果你想过吗,万一失败,你们恐怕连命都要丢在那里。”

“我不想让小金子去,更不愿意让你也冒这个风险。”

赖秀英说着话,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情人眼里出西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为自己的安危流泪,忠厚老实的张顺水同时心生难过。

他主动上前,将赖秀英拥入自己的怀里。

“秀英,我又何尝不知道去唐垛湖的危险,但是你想过吗,小金子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父母双亡,妻子不知死活,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果不能做到保护父母和妻子的安危,这样的男人还叫男人吗?”

“你不希望我是那种懦弱的男人吧,所以我支持小金子,在我内心深处,我是仰慕他和追随他的。革命者不也是说,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吗?”

赖秀英一时无话可说了,停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张顺水的脸。

“如果你们去的话,我也要去,我不能对这件事袖手旁观,说不定我还能帮助你们些什么。”

“还有就是去之前,这件事一定要谋划周详,越严谨也好,把一切的危险结果都要统统考虑进去,方案越细结果会越好。”

“秀英,这个你放心,我回去后,一定和小金子好好商量,拿出一个周密计划,但有一点,这件事你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跟谁都不能说,包括你爹娘,以免他们二老担心还要坏事的。”

赖秀英点了点头,和张顺水在一个岔道口依依不舍地分手了。

张顺水回到家里,见余万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时投入到练习花鼓灯的专注。

“师哥,你可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如果赖先生不让我去演的话,我家里还有点大洋,你带着点去通融通融都可以的。到底怎么样,你开口呀!”

余万金越是追问得紧,张顺水越是显得一筹莫展。

“小金子,你还有很多钱么?如果真的多的话,借点给哥也行。”

“那,那可是我岳父大人给我妻的救命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的,再说也没有多少了,去掉交给师傅的学费,还有我平时的花费,应该也就几十个了吧。”

张顺水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是说吗,你那几个小钱还好意思提,实话跟你说吧,我那未来的,不也叫准岳父吧,赖先生人家答应咱们了,还说怕你出场费贵请不起你呢?”

余万金有些激动,上前拉住张顺水。

“师哥,真的这事?你不可许诓师弟,没想到你平常那么低调,在关键的时候却能拿出来,真的让我佩服。”

张顺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事情。

“对了,师弟,还有一事,差一点忘记告诉你了,我那未婚妻赖秀英也想参加咱们的行动。”

“这个……有些不妥吧,风险那么大,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对得起赖先生,我看还是别让她去了为妙,我可不想节外生枝。”

“这个事情我也想过,但是,如果我们不让她参加,她万一和她爹说了,我们两个都去不成了,咋办?”

“再者我觉得她去了也并非是坏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多一份智慧嘛,她这个人自从上了私塾读书后,心思也变得细密了,考虑事情比我们俩还周全,我俩临分手时,她还叮嘱我,要我好好和你研究行动方案呢。另外,万一有我们不便出现的地方,说不定她还可以为我们能做点什么呢。”

没有别的办法,余万金只能点头算作同意。

具体怎么样行动,两个人开始进行秘密商量,从晚饭过后一直商量到夜半时分。

第三天的早上,平原的雾气如蒸腾的牛奶,弥漫在天地之间。

上午接近十点多,赖六的花鼓灯团队已经抵达唐垛湖,雾依然没有散去的意思,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清不远处的湖面。

湖面上有两只渡船向着岸边划行,离岸还有一丈多远时,船上的一个头戴宽边麦草帽的汉子叫喊了起来。

“是赖家班的吗?”

“我是赖六。赖家班的班主,请问你是黄爷派来的吧?”

“是的呀,你们到得可不太早呀,黄老邪和花和尚的花鼓灯都来过了。”

船家越游越近,直到靠近湖岸,抛锚停稳,赖家班的人马才将演出的物资和人员陆续装上船,锣鼓架子太大,船舱里放不下去,赖六直接安排放在船头位置。

三十多个人拥挤在一起,像贴在烤炉里面的烧饼。

这些“旱鸭子”们挤在一起,有的人很快出现了晕船,在船舱内咳嗽呕吐起来。

撑船人有些不耐烦。

“赖当家的,你这都是些啥人,连个船都走坐不得,看样子也是一群井底之蛙,没见过啥世面吧。让他们憋住些,别吐我船上了!”

赖六很少坐船,此时脸色也是由黄变白,不太自然了,好在他经过风雨世面。

“伙计们,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咱们千万别吐人家船上啊,要是谁不出气的话,我可要扣演出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