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时的反应也在她的计划中吧……’

赵错将手抽了回来,望着她那好似想握住什么却不能的柔荑,心口不由一抽。

他不是蠢人,妖女要带他到裕亲王府这一事本就可疑,这个地点根本就没办法给他安全感。

衔蝉城中,她有机会召集支持者举事的地点不多,而下方这座府邸就是在他眼中最为危险之地。

“长公主,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大计在此一举!”

妖女神思恍惚间听到了裕亲王着急的声音。

然而她此时已经无法再听进任何的谋划算计。

她不敢回首地捏紧玉手想要握住什么却一无所获。

“我们回去好吗?”他似乎温柔不改的声音响了起来,“回玥宫再作打算。”

长公主背对着他闭上了美眸,她没想过自己对赵错的理解在此时也会成为一把双刃剑,这个男人的每一个念头她都能读懂。

他好似亲近如故的语气中的疏离,故作从容下的失落,这一切对于此时的她来说似乎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然而事实上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只要一声令下,裕亲王府中的布置就能够将计划推进下去。

“……殿下何以不言不语?”

小公爷与她一同沉默许久后开口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伯鸾半夏到底还是那个妖女,她将几乎失控的情绪压下,面无表情地回过头与他对视,“我还以为大将军会相信我呢。”

冠王殿下没有出声,眸光温和地望着她的清绝玉颜,他眼中的温情脉脉逐渐敛去。

长公主殿下将他每一瞬的神色变化都刻在眼中……她大概真的是正在失去什么吧。

他似乎已经无话可说的垂眸。

“先回玥宫。”

小公爷低语道。

“我们回去再商量后续的合作。”

他已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话语中无爱无怨,有的只是想要将彼此拉开的疏离之意。

“呼……”夏妖女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自己是已经从悬崖落到了海中,无论她再如何努力的想要喘过一口气,吸进肺中的却只是冰冷的海水,让她越发感到窒息,“我是在问你话。”

她方才回头开口时,一度以为这人还会说些不正经的下流话来戏弄她,而他却把头低了下去……

此时的情况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她以为可以承受的。

可是他为什么还不出声?

“……说话。”

半夏直视着身前不再注视自己的赵贼。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想说什么了,或许只是想要他和自己言语,不要再低头不语了呀。

纵使她已经无法掩饰凌乱呼吸,这人也没有抬起头看她一眼的意思。她昨晚分明只是心跳得快了一点儿,他就紧张地再三关切,如今却是看她一眼也觉多吗。

“殿下!”裕亲王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机不可失。”

长公主的天蓝色美眸似是倒映着恶浪翻涌的汪洋。

她清冷妍丽的脸蛋儿此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可是望向赵错的目光却如翻滚的海浪一般激烈繁复,涌动的感情几乎要将他淹没。

小公爷始终垂眸不言,他不知道伯鸾半夏的神色由挣扎无助逐渐变为了不舍哀伤,身为妖庭的长公主殿下的她最后还是捏紧粉拳地合上了美眸。

“第一莫做……第二莫休。”

她咬紧牙关低语。

这一刻她终于不再抵抗那要将自己吞没的冰冷窒息之感。

再一次的坚定决心后她感受到了一丝解脱感以及更多是空洞。

“裕亲王……”夏妖女凝视着面前逐渐变得朦胧不清的身影,“我动手后你即刻按计行事。”

“半夏。”赵大将军忽然开口将她的情绪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这一声温和轻缓的称唤让好似深陷冰洋的她挣扎出水,她还没喘过一口气又听他轻声细语地说道,“你是问我怎么反应过来的吗?”

赵王爷抬起了手,妖女看到了他手中的金钗,这是小贼在早上从她手上抢过去的。

“那半月好梦你还记得吗?”

他轻声细语地问。

长公主掌间已经凝聚的力量忽然再度散去,美眸失神地望着他,这人竟然问她是否仍记不过几天前的事儿。

赵贼认为她已经忘了那些事了?半月美梦,他不是将那段时间称为沦落吗,这也不是梦啊,他们的曾经不是梦幻泡影。

“那时的某一夜,你用这个刺在我的喉咙上了吧?我那时候痛醒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你不会伤我,所以抱着你什么也不管的又睡过去了。”

大恶人像是在追忆什么美好过往地说道,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可是想到此时的状况后又抿了下嘴唇。

伯鸾半夏神色恍然地看着他手中之物,心中维持此时镇定的最后理性被彻底摧毁,再无法言语……

她忽然又庆幸这人不肯抬头,若是叫他看见哭脸,今天早上给他的好印象不就没了吗?

“我们回去……”

长公主殿下好一会儿后说道。

她二话不说地拉起小公爷的手向玥宫而去。

裕亲王那惊恐万状的千呼万唤被她彻底抛在了脑后。

“呼……”冠王殿下压下心中怅惘地轻出了一口气,睁开眸子,眼前光景变幻,“这一行到此为止了吗?”

他在心中低语,彼此间走到了这一步,许多事一旦做了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夏妖女不动手是还念着他吗……她是不想鱼死网破才收手的吧?

谁赢了呢……

“赵无咎。”

妖女带着他一路回了玥宫。

他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长公主拉进了寝宫中,大门轰然合上,他的手也被甩开了。

这一座还留有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的大殿此时一片冷清,赵错望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长公主,眸光还是会被她那一袭灿烂银发吸引,而他此时已经不能够再抱上去,将脸庞埋在她的柔顺长发之间。

“我算计你……你又待如何呢?”

伯鸾半夏开口了。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缓宁和,这话听上去像是服软,等候他的发落。

小公爷此时如果站在她的面前,一定能够看出她的美眸中藏着一丝希冀。事实上她此时能够从容依旧,是因为心中还有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赵大恶人此前说过她再敢施计必不会手下留情。这是要如何对她呢?若是将之前对她做的事变本加厉就不算太坏了。

“殿下放心。”赵王爷的拳头握紧又放开,而后低下了头,轻声细语的道,“我又如何能怪罪你呢?”

“你早已有言,我们本就是敌人,你不谋算于我才是不对,不过立场不同罢了,是我之过。”

他话语中的自嘲对于长公主殿下又是穿心利剑,高挑匀称的身子轻颤,那天蓝色竖瞳中的最后微光也归于黯淡。

夏妖女从未如此刻一般理解什么叫做后悔,赵错放开她的手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并不能承受这一切。她悔自己为什么在彻夜的犹豫挣扎中还是走上了这一条路,亦恨自己方才半途而废。

如果能够重回昨晚,她不会想第二次体会这种心中好似缺失了一块的空洞之痛。若是只能回到方才在裕亲王府上的时刻,她则会选择长痛不如短痛的快刀斩乱麻,不至于此时进退两难,无以为继。

“你收拾一下吧,我送你回定北关。妖庭南下大军败退前,你我合作继续,如何?”

半夏在沉默许久后,心平气和的开口道,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

“好。”

赵错语气与她一般的应道。

“我明天的这个时候会自行离开衔蝉城。”

他婉拒了长公主相送的要求,这不信任的表示让她眼角一抽,本就已经空了一块的心又添血痕。

“殿下不必担心我多留这半日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我答应了全夏要与她在城中游玩,不能失约。今夜还要留宿玥宫,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