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要是被认出来就不好了……”
赵错俯瞰着热闹非凡的月坝湖畔。
他几次凯旋都是在百姓的夹道欢迎下进城，见过他容貌的人不在少数，暴露身份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用了点儿小手段将自己的存在感变低后，他才像是寻常可见的游人一般，迈着轻缓的步子走进了闹市区。
“妖女若是已经来了，一定也能察觉到我的气息，先不管她好了。”
小公爷咕哝了一句。
他的目光很快被各个小摊所吸引。
女鬼面具？要是和岚姐姐来的话就能买给她戴了，还有糖葫芦，小别枝喜欢这个，那个是套圈游戏吗？焰儿和安乐一定会闹闹着要玩的，当然他肯定不会想玩就是了。
“套个布老虎回去给安儿好了！”
赵贼掏了钱后就拿到了几个木圈。
他一出手，就拿下了大虞孩童最经典的布老虎玩具，接着又给焕儿套了个不倒翁。
玩够了之后，他当然不乐意拿着玩具去见妖女，只能再掏银子让店家送到自己名下的一座宅子去。
“好你个伯鸾半夏，爷都在这玩半天了，还不来见我？”
赵错皱着眉头地尝了口手上的烤饼。
他可不止是在玩，同时也是想表现出自己的从容不迫，不过长公主殿下至今连个人影也没有。
不过他也不太着急，漫不经心地沿着灯火通明的湖边漫步，靠岸的湖面上还飘着许多明艳的莲花灯。
“嗯？”小公爷忽然顿住了脚步，“这是……”
他一时间愣住了。
目标人物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赵贼的目光在河岸的一处宽敞石台上凝固，只见一名身着素雅的淡绿色长裙的银发女子正背对着他蹲在湖边，一名棕发侍女为她撑着伞，她手捧一朵点燃灯芯的花灯，动作优雅轻慢地将之放在了湖面上。
“赵大将军好雅兴，与我这敌国妖女相会，还有闲心逛街？”
一道轻描淡写但是又有种礼貌温和的感觉的声音响起。
“你不也是？”
赵错眯起眼睛地看着眼前的银发美人。
妖女这个称呼真的不适合她，他每次与之见面都会有这种想法，长公主殿下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有一股冷清感。
她一袭烂漫长发直垂腰际，香风随着她与晚风曼舞的发丝飘散，引人驻足。如果说有什么比今夜的花灯更耀眼夺目，或许就是她碧蓝的美眸了，好似太阳下的海面般蓝的深邃，略显消瘦的脸蛋儿不失冷艳，唇瓣红润。她的身段儿单薄纤瘦，但也是匀亭有致，不过焕儿是不会喜欢她的。
“汝安敢对长公主殿下无礼？”
伯鸾半夏还未出声。
她身侧看上去是只小狸猫的侍女应激了。
赵王爷面色微冷，对她投去了淡漠目光，有着棕色波浪长发的侍女顿时缩了下脖子。
“幼狸，不可对大将军失礼，我可还有求于他呢。”
妖女不徐不疾地轻声说道。
“是……”
“你约我到此是想说什么？”
赵大将军低头吃了口烧饼的同时问道。
“这也不必问吧？当然是谈对你有利的事，经过泰阳关之役后你还没有改变对我的看法吗？”
伯鸾半夏以轻缓的口吻说道，她好像真的是一名出来庆贺的大家小姐一般，说话的时候还有心思欣赏湖景。
“本将军还有事要办，天色也晚了，请你长话短说。”
小公爷心平气和地说道。
他可不会因为那一件事而信任此獠。
或者说，不管长公主殿下向他透露多少妖庭情报，二人之间的也不会产生信赖。
“如此来看，我让你到此见面倒是没错了，毕竟我们之间的合作还会维续好一段时间。”
妖女轻点了下头，她似乎不慌不忙，说话的语气也是一直不紧不慢。
“你说的话和我们在此见面有关系吗？”
赵错皱眉。
“为了长久的共赢……”
伯鸾半夏漫不经心地抬起玉手将被风吹到脸颊的银丝捋到耳后。
“我们姑且改善一下关系吧，虽说你我永远也不可能互相理解，但是对彼此的基本的以礼相待还是要有的。”
赵王爷顿时沉默了，一脸无言以对的看着她，他每次与夏妖女见面都会觉得她的话实在难懂。
“多说无益，我还要回去陪儿女，说事。”
他依然不客气。
“今夜的热闹可不多见，不多玩一会儿吗？我们走着说吧。”
长公主殿下说着就转过身，接过侍女手中的最后一盏莲花灯，蹲下身将之置于湖面上。
赵大将军没有出声，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急躁，姑且先听这个妖女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依她方才之言，似乎是想要缓和两人之间僵硬的关系，真亏她能有这种异想天开且不切实际的念头呢。
“走吧，等会儿那边似乎会放烟花，来了不看似乎有点儿可惜？”
伯鸾半夏看了他一眼后转身沿着湖边向前。
“你最好是真的想看焰火。”
赵错也迈步跟上。
他在后边多打量了眼夏妖女的身段。
这一袭浅绿长裙还是很适合她的，她前边虽然只有微弱起伏，但是后面的起伏曲线还是极为动人的。
“不是说边走边说吗。”
小公爷加快脚步地走到了她的身侧。
妖女很有闲情雅致地看着湖景以及湖边的热闹。
对于她不说话这一点，赵大将军是有很大意见的，他可不是来陪这家伙过节的。
“全夏在王庭中时常会念叨你，要去见她吗？我可以做主把她嫁给你。”
长公主殿下开口了，不过听到他这话的赵贼满脸问号，这个妖女为了拉拢他已经不惜出卖侄女儿了吗？
好吧，她为了打击族中异己甚至能够通敌，把兄长的女儿送他又算什么呢？
不过这种程度的考验还无法动摇他的软肋。
“为什么要把她给我？”
赵王爷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反问。
“因为你方才在后面看我的目光令人不适，或许给你个小妖女，能让你在面对我时足够礼貌。”
伯鸾半夏的语气恬静温和，甚至让人觉得和蔼可亲，但是赵大将军却听出了其中寒意。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公爷对此是不承认的。
他可不觉得刚才有冒犯到人家。
多看一眼和盯着看是有区别的，他属于前者，所以并不失礼。
“我送你的猫你似乎没有养在身边？之前不是还给她取我的名吗，不想要了就丢了吧。”
长公主殿下再度开口，口吻依然从容指顾，怡然自若。
“就算只是猫，我也不会轻易弃养的，你可以放心。”
赵错冷淡的应付着她，夏妖女似乎真的是在和他闲聊，完全没有要说正事的意思。
他不习惯保持被动，左右看了一圈，眼神忽然动了一下。
似乎他是有恶心伯鸾半夏的办法的。
“殿下远道而来，尝过我大虞的美食吗？这边有不少摊位的东西都不错。”
赵王爷冷不丁地捏住了她的袖角，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迈步走到了一家烟火浓郁的摊子前。
“人族炙肉的历史久远，到现在已经变成了花样百出的烤串，尝一下吧。”
赵大将军好似随意地说道，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她的衣角，他知道只要没有肌肤接触就还在夏妖女的接受范围之内。
他在付了钱之后，不多时就拿到了热腾腾的烤串，然后转过身面向长公主殿下。
小公爷第一次对她热情地递出了几串肉食。
“给。”
妖女没有说话。
她那天蓝色的竖瞳一片宁静。
长公主殿下就用古井无波的目光看着赵贼。
“怎么？你不喜欢吗，那我可自己吃了。”
赵王爷随口说道。
他享受地咬了口手中大虞羊肉串。
这时他也发现了，自己手上的热食冒着的热气在涌向伯鸾半夏时，都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阻挡。
“不爱吃热的东西，那边还有冰糕卖，要吗？”
他指着不远处的小摊向妖女问道。
对于长公主殿下此时为何用平淡近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是知道原因的，就是在故意让她不舒服。
如果要说她一贯的理性有什么破绽的话，那就是她那令人汗颜的洁癖了，像是这种闹市小摊的东西她是决计不会入口的。
“我不吃，你要是嘴馋的话，陪你过去买一下倒也可以。”
伯鸾半夏盯着他看了一会后，开口时的语气又是一贯的平和，云淡风轻。
“真的什么也不吃吗？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参与一下这儿的热闹就挺可惜的了。”
赵错再度劝道，像个好客的主人家一般，非要让客人尝一下自家的好东西。
“不。”
她这次的回复更加直接。
“好吧，你想看得烟火好像就要放了，我们去湖边看吧。”
小公爷耸了下肩膀，率先转身向月坝湖走去，倒是没有再去拉她的衣袖。
“烟花是在湖心小岛放的，你去寻一艘船，我们靠过去如何？”
长公主殿下提议道。
“倒是可以。”
赵错没有拒绝。
他在大虞还是有不小的势力的。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妖女主仆坐上了一艘小船。
“我找来的船，可否请殿下负责划船呢？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赵王爷和缓轻慢地说道。
“你……”
狸猫小侍女大怒。
不过伯鸾半夏倒是没有开口。
有着三名乘客的小船无风自动地向湖心驶去。
“你知道我这次约你出来是想说什么吗？”
她仰起白净的脸蛋儿望着夜空。
“我不知道你还想说甚。”
赵贼瞥了他一眼。
“不过你接下来就该告诉我妖庭所谓的军机了。”
“不对，我们的合作还可以更深入一点儿，我有一个让你在这一次战胜我族大军的提案。”
“哦？你现在还要为我出谋划策了，大可说来。”
小公爷失笑一声的说道。
他不相信伯鸾半夏。
但是并不介意听她说一下所谓的退敌之策。
“嘭！”
一声闷响忽然自湖心处传来。
只见一道红色流光笔直升起又猛然炸开。
焰火将夜空点亮，接着又是几声动静，月坝湖被映照得一片明亮。
“我没猜错的话，你在节后会亲赴前线，对吗？”
妖女眸光忽然迷离的看着眼前美景。
“未定之事。”
赵错没有察觉到她此时的眼眸比平时更美。
他可不会主动告诉伯鸾半夏自己的行程。
毕竟他已经决定要亲自到漠北领兵。
“我上次与你说的都是真话，关于我为何选择与你联合的原因，那一点也不是骗你的。”
长公主殿下不紧不慢地说道，恐怕任何人都会认为听她说话是一种享受，清澈温宛的嗓音不含任何令人不快的情绪。
小公爷没有出声，妖女上次告诉他，通敌是为了让妖庭中的某个存在为南征失利负责进而失势。
关于这一点他不相信但也不确认她说的就是假话。
“我想要的毫无疑问是大虞天下。”
伯鸾半夏说出了侵略性极强的话。
“不过就现阶段而言，我们是可以合力的，我族这一次南下战败是我所期望的，更是你必须做到的，这是我们的共同利益。”
妖女转过头看向了身侧的他。
赵错这个时候也在盯着她，彼此的视线交织，他们都能看清对方的眼底。
从此时的感受来说，他几乎要被伯鸾半夏说动，但是常识与理智告诉他不能相信敌人。
“你说吧……我或许会接受。”
赵王爷在沉重中表达出了一丝对她的将信将疑。
他心里对夏妖女依然保持着最高防备。
不过这时候假装信任不会被看破。
“我族大军在你们节庆后的第二日后发起以此更加猛烈的攻势。”
长公主殿下没有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给出了重要情报，不过赵错想听的不止于此。
“你方才说的能够让妖族此番败北的计策呢？”
“我不是问你是否要到前线吗？”
“所以呢……”
赵错眯起眼睛地看着她。
“那个计划只有你身在漠北才有用，我们在固北府见面时，到时我会告诉你的。”
伯鸾半夏似乎是有点儿认真起来的看着他说道。
“……好吧。”
小公爷忍住了骂人的想法。
他眼神一动，看着她比明月更皎洁的精致容颜，心中有了想法。
不等妖女开口，他就若无其事地伸出了手，长公主殿下见此明显一愣。
“那就合作，我们人族在对某件事达成一致时，会以握手表示约定成立。”
伯鸾半夏确信，大虞绝对没有这个礼数，他在骗人。
她以天蓝色的眸子盯着赵贼好一会，穿上宁静许久，她最后轻点了下头。
一只纤柔白皙的玉手从她淡绿色衣袖中露出，与赵错握在了一起，二人各怀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