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最后败亡于晋时,户二十八万,官吏数为四万,而吴降晋时,户五十二万,但官吏只有三万二。这样一个头重脚轻的国家,怎能不失败呢?由此看,诸葛亮留下的臃肿的官僚机构,实在是蜀国的累赘。但有如此数量的干部队伍,可诸葛亮直到临死,也没有物色到一个好的接班人,眼高如此,挑剔如此,实在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他在五丈原弥留之际,还在遗憾:“吾遍观诸将,无人可授。”也就只有姜维,勉强够格,真是够他痛苦的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太精明的领导,便光看到下属的缺点和不足了。所以,“大树底下不长草”,是很有一点道理的。孔明最后弄到文臣武将难以为继的局面,看来并非西蜀无人,而是他不让人才脱颖而出罢了。在文坛上,也是这样,若抱着一种流派,搂着一位宗师,即使衣钵相传,袈裟在身,而不求自己的出息,永远做跟屁虫,大抵是难有成就的。用人,和被人用,其中有相辅相成的辩证法。

所以,国家成败,系于君臣;战争胜负,决定在将士,缺一不可。但,会用人,更是关键。

吴将朱桓在守濡须口时,数千守军对数万曹仁重兵,诸将业业,各有惧心,桓喻之曰:“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朱桓勇而贼忍,不足取,但他这句话是极有见地的。

蜀诸葛亮与魏战,吴陆逊也与魏战,蜀败而吴胜,不能不说是与主帅的指挥得失紧密相关的。蜀相信的马谡丢了街亭,全军败绩,而吴相信的周鲂赚了曹休,大获全胜。所以,一个伟大的人物,不一定处处伟大,事事伟大。圣明如诸葛亮,用马谡去守街亭重镇,把老将赵云、猛将魏延、上将王平、青年将领姜维,都撇在一边不予重用,顶多给他们安排给马谡擦屁股的任务,如此中了邪似地偏爱这个“言过其实”的青年人,看来,料事如神的军师,也难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栽了个大跟头。

司马懿“使人打听是何将引兵守街亭,回报曰:‘乃马良之弟马谡也。’懿笑曰:‘徒有虚名,乃庸才耳!孔明用如此人物,如何不误事’”连敌方都了解底细的一个人,孔明却毫无察觉,委以重任,这就是那些总相信自己英明,而别人也捧他英明的领导人物,常常犯的主观武断,自以为是的毛病。

其实,刘备曾任魏延为汉中太守,对于这一带地形,应该是最熟知者。此次北征,任前督部,街亭咽喉要地,不派魏延,而委重任于中参军的马谡,也难怪他要发牢骚。再看赵云用计保护全军撤退,不失一兵一骑,不遗辎重军资,虽老而不弱。至此,方知诸葛亮有如许智勇之将不用,独垂青一个马谡,而马谡也自不量力,甚至还自炫“吾素读兵书,丞相诸事尚问于我。”上下皆无自知之明,焉有不败之理。

贤者如孔明尚且如此,那么后来平庸的领导,如武大郎开店,只能用比自己更矮的伙计,就更不在话下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本是不足为奇的。但街亭咽喉重地,一旦失守,则事关重大,非但陇西诸郡,不得不放弃,复归于魏,而且此后北伐通路也被扼杀封死,只能是一个困兽犹斗的艰难局面。本来不佳的形势,变得愈益恶劣。西蜀遂日暮途穷,一步步走下坡路了。

街亭失利,一是马谡玩忽职守,一是孔明用人不当。更主要的责任,在于主帅。他知道街亭的战略要冲的地位,他知道司马懿不会轻易放过,他知道马谡缺乏实战经验,然而宁肯派出几批人马左右来策应,也不让像赵云、魏延、王平这样的勇将担此重任。因此,可以说,是诸葛亮的偏爱偏信,造成这次失误。

刘备论马谡“言过其实”,是指他的夸夸其谈,坐而论道。“不可大用”,实际是针对诸葛亮极其倚重信任马谡有感而发,看来不幸而言中。刘备在用人政策上,持独特见解时不多,单对马谡,有此一针见血的看法,恐怕还是为孔明考虑。可以设想,倘非诸葛亮对于马谡的抬爱,超过限度,刘备也不会在临死前,非要说出这番话的。

按说,明智如诸葛亮者,不会察觉不出马谡,是一位赵括式纸上谈兵的角色。但一,这种理论上一套一套地能言善道之人,所谓“耍嘴皮子”者,是很易邀宠讨好的。二,因为他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很少付诸行动,所以,他永远不至于出错,这也就是“动手干的,总是不如袖手看的”道理。三,应该承认,诸葛亮一生,也是理论领先于实践,赤壁之战,他不过是一个参谋,荆州之战,他连前线都没去,打西川,攻刘璋,是庞统的谋划,彝陵之战,他在成都留守。因此,在习性上与这位青年战争理论家,可能有某些相通相惜之处。

这也是许多用人之人,常常使自己陷入困境的原因。

诸葛亮治理西蜀,以法威刑重著称,睚眦之怨必报。所以历史上留下了“刑法峻急,刻剥百姓,自君子小人咸怀怨叹”的记载。马谡把街亭丢掉,只好杀头了。这不过用他的头替诸葛亮承担大部分责任,和为诸葛亮落一个执法如山的美名罢了。所以他内心也很不平静,“大哭不已”,便是一种感情的流露。

其实,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多少诸葛亮用马谡的事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