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死了。

只是他到死也没有完全明白宁修说的话。

当然,宁修也不奢望他明白。

就像是后世,好多想王朗一样的人,认为自己对于工人的压迫,是对其的福报一样。

他轻轻地将王朗的尸体抛开,转头看向海汝峰有些歉意地说道:“海大人,让你受惊了。”

海汝峰沉默了片刻后摆了摆手道:“我可以做些什么?”

刚才宁修的话,不仅仅对于王朗而言是一个冲击,同样也在海汝峰的脑袋有些发蒙。

他的老家在海南,和月轮隔海相望,生活条件也很差,他也是彻头彻尾的穷人。

他本人也是多次为民请命。

不然也不会被叫做海青天。

可是他终究是从小读的四书五经,这么多年其实最大的盼望,就是遇到一个有道的明君。

但刚才宁修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透露出了让百姓来主这个天下。

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化。

但是他终究是一个头脑灵光的人,不然也无法和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之中,还能够保持着自己这般刚正。

所以他将心头的疑惑暂时放了下来,等待着宁修的话。

因为他现在已经明白,赵极和宁修这是在下一盘大棋。

刚才他已经看到了宁修的决心,现在他想看看宁修的办法。

而且,他的心头实在是存在着一个疑惑,他不明白,如果宁修和赵极已经打底了主意要去对付门阀世家,为什么今日要削弱自己的力量,加强对方的呢?

宁修坐了下来,将昨天和赵极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海汝峰的眼神从疑惑到震惊,继而又从震惊到了恐怖。

等到宁修说完,他才倏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宁公子。”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了口水。

他有些干涩和感慨地说道:“如果王朗还活着,也会被你这番话给吓死。”

顿了顿后,他看了看宁修身上简朴的衣服,感慨道:“真是以布衣之身,操作天下啊。”

宁修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海大人此言差矣,宁某不能操纵天下,这天下谁也不能操控,历史大势,浩浩汤汤。无数英雄人物涌现,但是也只能翻起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

“而真正能够决定历史走向的,正是千千万万王朗口中所谓的贱民。”

“他们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海汝峰沉默了一瞬后,再次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刚刚,他是满心的疑惑。

现在,他的声音中却带着心悦诚服。

宁修轻笑道:“海大人,都说你是大夏的一把快刀,但是我认为他们说的不对。”

顿了顿后,宁修的目光变得灼热了起来:“我认为海大人是大夏的一把神剑!”

“林大人和纪大人一个去了北疆,一个去了南疆,现在就剩下最难啃的骨头了。”

“不知道海大人愿不愿往山西?”

在这大夏天下。

若论这天下富庶,当属江南。

但若论这天下何处商人门阀最富,当属山西。

因为江南虽富,毕竟是天子脚下。

而山西却远离中央,这么多年张述酬一脉盘踞最多的地方就是他的老家山西,那是一处凶险之地。

海汝峰自然是明白这一点。

但是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站起身郑重道:“为国为民,纵死无悔。”

宁修却是握住了海汝峰的手道:“海大人,宁某和你一起赴死。”

海汝峰微微一愣,“宁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修微微一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死,咱这个计划就不圆了。”

说完这话,宁修一翻手,从他的指缝中射出数根银针,不仅将王朗的那两坛酒击碎。

还把牢中说要送给王朗赔罪的数十坛子酒也击碎了。

清洌的酒液流了一地,扑鼻的酒香升腾满屋。

宁修身子一冲,双掌打在蒋云和洛养性的肩头,将两个人击飞了出去,两个人的绣春刀也同时到了宁修的手中。

宁修双目一凝,丹田气动,飞身而起双刀齐斩,两根大梁竟被他直接斩断,紧接着双刀交击,数颗火星便落了下来,地上的烈酒顷刻间就被点燃了。

外面的锦衣卫乱成一团,骂声担忧声响成一片,但是却冲不进来,被那两根大梁堵死的房门,一时之间固若金汤。

大火转瞬间便是一人多高。

宁修趟过火海,来到了海汝峰的身前。

海汝峰看着这面带轻笑的男子,眼中忽然生出了一抹恍然。

“宁公子,你莫非便是……”

“我不过是一介布衣,一颗火星罢了。”

海汝峰看着蔓延而来的烈火,也笑了。

“海某,也愿作一颗火星。”

“给这积病已久的世界,带去一丝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