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柴绍来说都可以搁置的事情,对于李二来说自然就更不算一回事。

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些金融之术,此次的奇谋妙策,归根结底是为开海这事服务的。

而开海,这事之所以如此重要的原初理由,并不是因为大唐有多么需要这些开海的利益,这些虽然也不是小数字,但反而属于不太重要的那部分。

真正重要的,实际上是开海之后的人口变迁,华夏人口、技术,文化文明,这些东西扩散于天下,如此地盘摊开,才算是真正可以称得上“基业”的东西。

产业之所以不同于“基业”,就是因为基业终究是更关乎生存,是更加根本的东西,而人口真正扩散摊开了之后,神州别的方面无论怎样变化,无论国力的变得更强还是变得更弱,但可以确定的是。

对于神州的人口,风险一定的更低——一个地方出问题了,总还有其他的分基地,如此关联起来,互为呼应,这样的东西,才真有资格谈得上不朽,才真能算得上一个帝国。

因此,虽然这金融之术,李二也看着后背发凉,但不管怎么说这也就是一门技艺而已,而且最关键的,反正自家孩儿就掌握这东西,即便扩散出去引起轩然大波,可难道李盛作为创制之人还摆不平不成。因此相比这金融之术问世这个事本身的风险,李二反而对这手段能否如预期一般起到作用心存疑虑。

不管怎么说,

这个事呢,从一开始,实际上就是一个最基本的情况,大唐禁军没办法开船跑那么大范围,如果这么简单,那开海的事早就成了,还岂能没有路子。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目前这一招“公开募股”之计搞起来之后,等若是海商们之中,一部分属于是原本就已经被朝廷往美洲方向动员,而剩下的一大群观望中的等等党——实际上就可以说是海商中“沉默的大多数”,这些人却也就同样被动员了起来。

当然。

李二不会认为这些家伙有多大能力去支援开海事业中的各处海外基地,无论那些海外基地具体都在什么位置,这些一流末,乃至二流三流的海商都肯定难言插手。

能远洋航行的海船,对于目前这个天下来说还是太稀有了!

即便对于大唐也是极为稀有。

大唐目前造船业极为发达,其他天下万国任何一方势力,都绝无法与大唐的规模相比,时至今日,杭州的西湖工业区,只不过是整个大唐的造船工业里的精锐,甚至按比例来说,

都无法算作是主力!

但是,即便这样,真正的远洋海船依旧昂贵无比,哪怕技术底蕴最深厚的西湖工业区,以及有潜艇工业培训人才的,最近新建的圣女港造船厂,远洋航船的产量也都很少。

虽然五姓七望这群人在搞海上的“特殊买卖”的过程中置办了一百多条大船,手笔之大可说是天下无有,连大唐的禁军都没有那么多顶配大船——当然,这是不算那几条黑铁炮舰,和战船上的武备的质量,否则这个规模还是远超海寇的。

但是,王景那群人做的是特殊的买卖,而且可以说是天下搞钱最快最猛的买卖。

这就意味着,王景等人的船队规模对于一般海商来说,注定属于是不可复制的,而这种不可复制很显然还解决不了,毕竟海商也不能有样学样——老实做买卖毕竟不用跟大唐的禁军对线,不用担心一夜之间血本无归,乃至直接被禁军全部拿下的可能性。

这船自然是置办不起来,更关键的是,海商虽然都是豪富之家,但海商的富裕都在船上,除了转运贩卖的种种工业货物,其他的资产基本都是以船的形态存在。

而这些二流三流的海商,目前保有的船只是没有那么大的了,在远洋开海这事上都不堪用,而要置办新的大船则是显而易见的,现金流又不足。

在这种情况下,大海商因为已经有船了,这个时候被朝廷动员,一方面也是自己审时度势做了决定,尽管有多方面的原因,这些原因都显示是时候去美洲找找财源了,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大海商也一个个都,或许是潜意识使然,或许是预期使然,总之一个个都不再给自己安排新的大船,而是尽可能将目前的船上尽可能塞满货物了。

至于原因,起码经济的角度上说很简单,既然去美洲的航海之路凶险万分,那么大伙当然要尽量多带货物,这样才能确保开海成功的话,能赚到足够的利润,将账目真正配平。

因为这些情况,大唐明明是开海大业即将真正全面展开,但举国各处的船厂反而都纷纷闲了下来。

这些情况,自然也都落入李二耳中,这让李二心情相当,应该说,不安。

因为大唐这些年的繁荣毫无疑问跟海洋有巨大关系,跟船只的关系那就更是巨大。强力的战船海军给大唐带来了大量利益。

但现在,造船厂竟是纷纷闲置无所事事,怎么看都给人一种莫名的荒凉感,

哪怕不在现场,只在长安看看奏疏上的数字,李二心中都是这样的感觉。

但很快,令人震惊的变局出现,原本突然变得无比冷清,诡异莫名的船厂业务,霎时之间突然就火热起来。

这下,李二感觉自己都不需要找那几个大臣来开会,甚至都不用看更多的奏疏把握情况,甚至都不用把手中的这份奏疏看完,就知道事情,

事情绝对是跟最近的“公开募股”之策有关!

这公开募股之策,允许了海商,不对,从律法层面上说,是允许了整个大唐的所有人参与到开海大业之中,不过仅仅如此,李二作为皇帝当然也不可能就此放心,毕竟无论如何,开海这事风险还是高。

天下万民既然大抵不肯自己动身,又岂会以家财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