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王庆命中犯太岁叁

于路无话,不则一日,来到陕州。孙琳、贺吉带了王庆到州衙,当厅投下了开封府文牒。州尹看验明白,收了王庆,押了回文,与两个公人回去,不在话下。州尹随即把王庆帖发本处牢城营来,公人计收管回话,又不必说。

王庆被抓,被押上大堂上来,坐在上面的县太爷将惊堂木一拍,二话不说,左右差役抡起水火棍来先打,打了三十大板,王庆宁是咬着牙一声不肯。县太爷将惊堂木又是一拍,喝道:“堂下何人!”

王庆气的火冒三丈,心道:你他妈不晓得老子是谁你还打!王庆心里气不过,但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哪里能嘚瑟,当下好声好气地说道:“在下王三。”

“王三?听着像是东京口音。”

王庆说道:“老爷明察秋毫,小人正是东京人士,前几年出来做买卖折了本钱才流落至此,今日本想赶路去会一个朋友,谁想得半路上遇上盗贼,要害小的三人,后来被小的追上杀了,恰好才遇上官兵。”

“可是,据李捕头所见可并非如此说法。依他之见,是你见财起意雇凶将同伴杀死,最后又残忍灭口。”县太爷说道。

“县太爷明察啊!”王庆虽然有理,但是却生怕如此深入一查,将他的真实身份查出来,倒是又交给蔡太师,那就惨了,当下赶紧连连磕头,说道:“小的真的没有雇凶杀人,那三人,小人根本就不认识啊。”

“就算是如你所言,若是半路偶遇强盗,那为何偏偏你没有死,就算是你命大挨过去了,为何见了官兵非但不喜,反而要抽刀拼命呢,这不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县太爷唾沫横飞地训斥道。

王庆心里有难言之隐,紧紧捏捏拳头,说道:“小的曾在龚家庄住过些时日,得了龚端兄弟的恩,特意让龚家庄的铁匠打了一套胸甲穿在里面。那日一箭恰好被胸甲当下,这才免于一死,小的机灵了一把,就地撞死,骗过了那三人,这才报得了仇,小人以前不曾杀过人,今日手上染血,吓得坏了,因此情急之下见了一片火把围上来,一时间才将官兵错认成那些劫匪的同伙的。”

县太爷将龚端招了来,仔细一问,果然有打造胸甲一说,于是不能以杀人立案,但是王庆将差役砍伤不少,这却是铁证如山,逃也逃不了的。当下判了刑结了案,就此关入本县的牢院里,看押两年。

王庆被押了下去,但龚端、龚正两个兄弟却在外面忙活起来,在牢里寻个相识,拿了不少银两,替王庆到管营差拨处上下打点使用。这儿的管营姓张,双名世开,得了龚正贿赂,将王庆除了行枷,也不打什么杀威棒,也不叫小牢子来寻他的晦气,押在单身房内,由他自由出入。

王庆被判入狱两年,这对他来说算是倒霉,但是也并不在意,毕竟眼下大势已定,这里距离西京不远,不过几个月绿林军必然会打下这里,到时候,衙门都没了,哪里还有谁来监禁他王庆。只是,他翻来覆去地回想,怎地都觉得那三个人决然不是半道的强盗,光是杀人不抢包袱,这不合情理,王庆总觉得是受人雇佣而来,可是,究竟是谁呢?龚端龚正两兄弟在他入狱后还上下花钱打点,不会是幕后主使,莫非是那挨了打的黄达,也应该不会,龚端兄弟两早说了他穷的丁零当啷,哪里有人替他出头。可是,还有谁呢?莫非行迹叫蔡京知道了,这才派人下来……

王庆百思不得其解,正在单身房里闲坐着,心里一团乱麻的时候,只见一个军汉走来说道:“管营相公叫你去庭上走一遭。”王庆随了军汉,来到点视厅上磕了头。

管营张世开说道:“来这里的人,都要劳改,出些苦力,我记得不曾差遣你做什么,眼下正有个事恰好你去做。”

“营管老爷您只管招呼便是,小的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办的着的,小人全力以赴。”

“我要买一张陈州造的好角弓,那陈州是东京管下,你是东京人,必知价值真假。”说罢,便向袖中摸出一个纸包儿,亲手递与王庆道:“纹银二两,你去买了来回话。”

王庆见就是这点小事,便乐意地说道:“交给小人就对了。”接了银子,回到单身房里来,拆开纸包,看那银子,果然是雪花银,王庆拿来称时,反到多了三四分重。

王庆出了本营,到府北街市上弓箭铺中,只用得一两七钱银子,买了一张真陈州角弓,带了回来,张管营已不在厅上了。王庆将弓交与内宅亲随伴当送进去,喜得得了他三钱银子。

明日张世开又唤王庆到点视厅上说道:“你这人办事精干,昨日买的角弓甚好。”

王庆听得被夸,愈发要显示本事,说道:“老爷,日后还须用火来放在弓厢里,不听的焙,这才好。”

张世开点点头道:“这个晓得。”

从此张世开日日差王庆买办食用供应,但是却并非如前日一般先给现银再办事,而是给了一本帐簿,教王庆将每日买卖的都记在上面,待到月底一次清算。王庆不敢拒绝,更没得商量,可是,那行铺人家,哪个肯赊半文钱给王庆?王庆只得取出自己随身的那点财产来,买了东西送进衙门内去。张世开觉得差了,仰或是慢了一时半刻,非打即骂,被张管营或五棒,或十棒,或二十,或三十,前前后后,总计打了三百余棒,而龚端送的五十两银子,也赔费得罄尽了。王庆心里有怨,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一日,王庆到营西武功牌坊东侧首,一个修合丸散,卖饮片,兼内外科,撮熟药,又卖杖疮膏药的张医士里,买了几张膏药,贴疗杖疮。张医士一面与王庆贴膏药,一面口里说与他闲扯道:“张管营的舅爷,庞大郎,前日也在这里取膏药,贴治右手腕。他说在邙东镇上跌坏的,咱看他手腕,也像你这般是被打坏的。”

王庆听了这句话,忙问道:“小人在营中,为何不曾见过这人的面?”

张医士道:“他是张管营小夫人的同胞兄弟,单讳个元字儿。那庞夫人是张管营最宠爱的了。那庞大郎好赌钱,平日里单单靠着使枪棒赚个小钱,多亏了这个姐姐,常照顾他,才勉强过活。”

王庆听了这一段话,九分猜着是前日在柏树下打了的那个卖艺的就一定是庞元了,难怪这张世开寻罪过来给穿小鞋。王庆心里有了数,上了药后别过张医士,回到营中,暗地里与管营的一个亲随小厮联系上,买酒买肉的请他,慢慢的密问庞元详细。那小厮说的话,与前面张医士是一模一样,此外还有两句备细的话,说道:“王大哥,我也实不相瞒了,那庞元前日在邙东镇上,被你打坏了,常在管营相公面前恨你。营管这才几番故意刁难你,唉,死罪好免,活罪难逃,那些军棍,只恐是不能免哩!”

当下,王庆听得那小斯里里外外说的一清二楚,默不作声,回到单身里,叹口气道:“不怕官,只怕管。前日偶尔失口,说了那大话,赢了他棒,却不知是此处管营小老婆的兄弟。他若是要寻仇,这般折腾下去,就算是不被打死,也咽不下这口气。先前是怕连累龚端兄弟,若是惹得老子急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先逃了投军去。”心里想到这里,便悄悄地到街坊,买了一把解手尖刀,藏在身边,以防不测。如此又过了十数日,幸得管营不来呼唤,棒疮也觉好了些。

一日,张管营又叫他买两疋缎子,王庆虽然心里记恨,但是却也不敢公然抗命,心里很不耐烦地到市中买了绸缎回营。

张管营正坐在点视厅上,王庆上前来回话。张世开大概看了一眼,嫌那缎子颜色不好,尺头又短,花样又是旧的,当下指着把王庆大骂道:“大胆的奴才!你是个囚徒,本该差你挑水搬石,或锁在大链子上,今日差遣买些府里的事物,已经是十分眷顾你,你却这般做事,想糊弄谁!”

“大人息怒,若是买上好的绸缎,也行,只是,小人这里的银两都用的尽了,大人又不曾支与过。”王庆说道。

“怎么,没有给你账本么,没有让你先记账么!噢,你自己耍懒,倒是来诬我贪你的钱财了!”张管营见王庆学会顶嘴了,当下大怒,拿起桌上的镇纸下来照着王庆的脑门就打,喝道:“还敢放肆了!放肆!放肆!叫你放肆!没钱是吧,你不是有个胸甲么,都是贼赃,今日就给你缴了充公!”

那张管营盛怒之下,下手极重,这劈头盖脸的几下,将王庆已经打得恼怒,方才一说要将王庆的那胸甲收缴了充公,这一腔热血顿时冲上王庆的脑门来。胸甲虽然不是传家之宝,但是却救过他的命,在王庆心里视为珍宝。王庆见张管营要夺,一时间,无明业火三千丈,顿时抽出那把贴身的解手尖刀来,照着张管营的门面就是一刀,将脖颈划开一大道口子,血如泉涌。

王庆不解恨,当下一不做二不休,照后心上又刺一刀,张管营扑通一声倒下去撞翻了旁边的案几,鲜血就此铺了一地,算是彻底结果了性命。而那庞元正在姐姐房中酒,听得外面响动,觉得有些不对头,着着急急点灯不迭,从后面急跑出来看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