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时迁独步闯五行(叁)

官差见白秀英坐在那茶馆里,一副横眉冷对的严峻模样,他们虽然不爽这婆娘,可是,却也知道这婆娘和知县大人那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当下便略略弯腰施礼,说道:“娘子不必发怒,我们可并非是成心要与你难堪,只是,雷横好歹也是小人们的上司,若是真个押了跪在这里,我等日后定然不会好过。雷都头的脾气,众人都知道,那是奔雷也似的,谁惹得起,娘子开开恩,可怜小人几个。”

白秀英听了,冷笑了一声,拍着桌子喝道:“我可怜你们几个,倒是谁来可怜我!”

“娘子,消消气,消消气,您有知县老爷护着,哪里还用人可怜。我等都是苦命的人,和您是没得一比,我等这是左右为难,娘子宅心仁厚,还望宽恕着个。”又一个官差也陪着笑脸向白秀英告饶。

白秀英不禁眉头一挑,怒道:“你们这些狗腿,都是串通了雷横那贼,你们须知道拿着的是谁的俸禄!你们敢在我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雷横求情,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不怕我,我现在就去寻知县,叫他看看自己手下的人,也让你们几个晓得谁厉害!”白秀英说着便站起身很来要走。

差役们一看,赶紧上前来拦住了,讪讪地笑着说道:“何必这般动怒,我们自然晓得娘子的厉害,不劳您走着一遭,我们现在去押了雷横便是了。”

白秀英白眼一翻冷哼了一声道:“老娘可看着你们呢!”说罢便一甩袖子,自回勾栏里去了。

差役们叹了口气,便懒懒散散地又来到雷横面前,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唯唯诺诺谁也开不了口。

雷横看他们这样子,方才在街对面早就瞧见了,晓得那白秀英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当下看着这些官差一个个为难的样子,自然猜也猜到了那白秀英的意思。当下雷横不愿让这些差役为难,日后也不好见,于是便先开口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取那些家伙来,我披挂上便是了!”

“这……这怎生是好……”差役们犹豫着不愿将木枷和手脚链与雷横戴上,一时间,踌躇在一处都不上前。

“你们这是作甚,痛痛快快地来,叫那婆娘抓住把柄,若是说到知县那里去,对谁也都不好。快,这些琐事,莫非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雷横说道:“快快来!”

差役们叹了口气,便将那些手链脚链都取了出来并给雷横上了木枷,身下垫了两件衣裳,便假意押着雷横跪在白秀英的门前。

雷横那是郓城县里顶天立地的好汉,从来没有这般双膝当街跪过。更别说,有这前因后顾的受别人的整。雷横出手在勾栏里大人的事早就传遍了街头巷尾,当下雷横这般一跪,更是一石激起千层lang,顿时便有人围过来看。

这人山人海的闹市里,正好有雷横的母亲前来送饭,拨开人群,到了近前看见儿子身披木枷手脚受俘地跪在当街,心里那个酸苦顿时浸满心肺,当下一头一酸,便哭将起来,骂那些差役们道:“你众人也和我儿一般在衙门里出入的人,钱财真这般好使!谁保得常没事!”

差役们听了,都慌张地玩笑拜下来答道:“我那老娘别急,且听我说,我们也想与都头方便,可是,那白秀英方才刚刚把我等训骂了一顿,若是不这般来,她就要告到知县哪里去,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我们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眼下才叫个左右为难,更是落得里外都不是人。”

雷横的老母哭诉道:“白秀英?那是个什么婆娘,我怎地不见!”

差役们听了赶紧往那勾栏里望上一望,白秀英没有出来,这才又低低说道:“哎呦我的个老娘啊,你莫要声张,惹得她出来,那可是了不得。她和知县来往得好,一句话便能断送了我等。”

雷横也着急地说道:“娘,你且先回去歇着,这里的事我自能料理,你莫要担心,晚些时候,我便回去。”

雷横的娘听了,只是老泪纵横,哪里信他,也不听差役的劝解,只是顾自一面去解雷横身上的锁链,一面嘴里骂道:“这个贼贱人就是个倚势!天自有眼,哪日须有他好过的!”

“娘!咱们不和那**一般见识,你且先回去,不然儿这心里,如何安得了。”雷横说道。

可是雷横的娘哪里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就这般跪在地上,依然骂着那白秀英一面来夺那铁索。

差役们见了,都往后退了一步,心想这般下去,只怕激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果然,那白秀英听得外面骂骂咧咧,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老太太在那里要扶着雷横起来,当下便一拉下脸来,挑起食指直指着骂道:“兀那老不死,在老娘门口作甚!”

雷横的娘本来就心疼儿子,现在听了,哪里还有好气,当下便指着白秀英骂道;“你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的贱母狗!做什么倒来骂我!”

白秀英听得,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大骂道:“老不死!乞贫婆!下贱地怎敢骂我!”

雷横的娘站起来,毫不示弱地指着那白秀英大骂道:“我骂你,待怎的?你又不是郓城县知县!怎地骂你不得!千人睡!万人压!乱人……”

白秀英大恕,抢上前来,挥起臂膀便是一掌,把雷横的娘劈脸打个踉跄,还不等她挣扎起来,白秀又两步赶上去,老大耳光子只顾打。

这雷横己是衔愤在心,又见母亲吃打,一时怒从心发,双手猛然一挣,便将那木枷扯了个两半,当下顺手扯起枷来,望着白秀英脑盖上,只一枷梢,打个正著,却不想,这力气过于迅猛,愣是劈开了那白秀英的脑盖。只见那红白相间流淌出来,身子一软也扑地倒了。众人看时,脑浆迸流,眼珠突出,动弹不得,大半是死了。

众人见打死了白秀英,就押带了雷横,一发来县里首告,见知县备诉前事。知县随即差人押雷横下来,会集厢官,拘唤里正邻佑人等,对尸检验已了,都押回县来。雷横当面都招承了,并无难意,他娘自保领回家听侯,而雷横则自被下在牢里。

而眼下的当牢节级不是别人,正是那美髯公朱仝,他也听闻了雷横的事,只是当日切好在班,没得闲去寻雷横问个明白,眼下看见几个公人将雷横押了下来,备细问了过程,着实替雷横憋气,却也一样是没奈何,只得安排些好酒好菜管待,教小牢子打扫一间净房,安顿了雷横。

少间,雷横他娘来牢里送饭,哭著哀告朱仝道:“老身年纪六旬之上,眼睁睁地只看著这个孩儿!望烦节级哥哥看日常间弟兄面上,可怜见我这个孩儿,看觑,看觑!”

朱仝道:“老娘自请放心归去。今后饭食,不必来送,小人自管待他。倘若有方便处,便会救之。”

雷横娘道:“雷横就你这一个兄弟,若是救得我孩儿,那便是我的重生父母!若孩儿有些好歹,老身性命也便休了!”

朱仝听了,赶紧跪下来道:“老娘休要这般说,我与雷横亲兄弟一般,小人专记在心,定会救了哥哥出去,老娘不必挂念。”

雷横娘听了,这才放心下来,拜谢去了。

朱仝寻思了一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法子来救雷横出去,没得法子又只得到处央人去知县处打关节,上下替他使用人情。

那知县虽然爱雷横,但是却恨这雷横打死了他的姘头白秀英,也容不得朱武这般说情,又怎奈白玉乔那厮催并叠成文案,催着知县非要那雷横偿命。朱武看着若是这般下去,定然在劫难逃,于是拿出多年积蓄来,派人到州府去使钱,最后买通了一个州里断案的孔目,从州府里批下一封批复来,虽然是刺配济州,却也好歹,救了雷横一命。

主案押司抱了文卷先行,教朱仝解送雷横。朱仝引了十数个小牢子,监押雷横,离了郓城县。约行了十数里地,见前面有个酒店,朱仝便说道:“我等众人就此吃两碗酒去。”

都头发话,手下的差役哪个敢不听从,当下众人便都到店里吃洒。朱仝独自带了雷横,避过水火差役,来到酒店后面僻静之处,朱仝打开了枷,放了雷横,分付道:“贤弟自回,快去取了老母,星夜赶往梁山逃难,这里我自替你吃官司。”

雷横道:“我这一走了不妨,却定然要连累了哥哥,这叫我如何安心。”

朱仝道:“兄弟,你是不知,虽然我买通了州里的孔目,可是,却也只能救你一时性命,知县大人怪你打死了他**,把这文案都做死了,解到州里,必是要你偿命。我在这里放了你,我须不该死罪。况兼我又无父母挂念,家私尽可赔偿。你顾前程万里,快去,快去。”

雷棋犹豫着不肯走。

朱仝急了,低声喝道:“你若受人害了,老母如何度日,日夜念你,还不哭瞎了眼!你须不为你一个活着,你好生想想!”

雷横听得,犹如当头棒喝,赶紧拜谢了,便从后门小路奔回家里,收拾了包伏,带了老母,星夜自投梁山泊入夥去了,不在话下,说朱仝拿这空枷撺在草里,出来对众小牢子说道:“吃雷横走了,是怎地好!”

众人道:“我们快赶去他家里捉!”朱仝故意延迟了半晌,料著雷横去得远了,引众人来县里出首。

朱仝道:“小人自不小心,路上雷横走了,在逃无获,情愿甘罪无辞。”

知县本爱朱仝,有心将就出脱他,白玉乔要赴上司陈告朱仝故意脱放雷横,知县只得把朱仝所犯情由申将济州去。

朱仝家中自著人去上州里使钱透了,解朱仝到济州来。当厅审录明白,断了二十脊杖,刺配沧州牢城。朱仝只得带上行枷。两个防送公人领了文案,押道朱仝上路,家闲自有人送衣服盘缠,先发了两个公人。当下离了郓城县,迤逦望沧州棋海邵来,於路无话。到得沧州,入进城中,投州衙里来,正值知府升厅。两个公人押朱仝在厅阶下,呈上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