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想着心事，洞口里把乐果那个空了的水葫芦递了出来。
苍老的声音道:“感谢两位郎君的施水之恩，只是这辈子怕是无以为报了。
你们两位是好人，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见到我们的事情，也不要说出去。
看天色，今日送饭的人怕是也该到了，可千万别牵连了你们。”
“老伯”苏荷叫了一声道:“你们这里有多少人啊？”
“二十三个，不过有两个身上伤重难治，熬不过去已经故去了。
剩下我们二十一个人，吃过今天的饭，再有个六七天也就都差不多了。”苍老的声音越说越低沉，语气里的悲凉让乐果都禁不住撇嘴落泪。
几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半山腰有吆喝牲口的声音。
洞里的老人赶紧惊慌的道:“两位郎君快走，别被人发现了。
我等与两位就此别过吧！快去，快去！”
乐果扯着苏荷的胳膊，转身向洞口的后面绕过去。
躲进刚刚藏身的地方，乐果又搬了块大青石，挡在转角处。
这样既能藏身，又能听见下面的人说话。
藏好了有一刻钟的功夫，就听有四五个人骂骂咧咧的赶着牲口上了山。
一个公鸭嗓骂道:“这破地方，连个野兽都不来，难为咱们送了一个多月的饭，总算是最后一天了，再也不用来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那些人伸脖等死，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咱们不过是多走几步路而已，有什么好抱怨的？”
“就是，将来咱们要是能活到他们这个年纪，也是这个下场，一想到这些，这心里还真是难受！”
“能有什么办法？逃又逃不了，还不是得受着？唉！这最后一顿饭，大胡子给他们准备的不知是什么？”
“炊饼，野菜汤，那些人还能给准备什么？有那钱还揣到自己腰包里！
不过，路过坊市的时候，我买了两坛酒，切了一块肉，就算是送他们上路吧。”
说话声停下了，就有吆喝牲口站住的声音。
苏荷和乐果对视了一眼，心嗵嗵跳的厉害。
这时就听那个苍老的声音道:“几位来了？辛苦你们每日攀这陡峭的山，终于是最后一次了。
快吧吃食递给我们，你们也算完成了任务，堵了洞口回去吧！”
“董老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们可千万不要埋怨我们，到了那边在阎王爷面前说些好话，下辈子，投生到一个没有战争的好地方。”
“……”
寒暄过后，就听见卸东西的声音，木桶和石头磕碰的声音。
苏荷和乐果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又过了一会儿，估摸着是坟里面的人，吃完了东西。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几位，把这口儿封了吧，咱们下辈子见了。”
乐果紧张的换了个姿势，小声道:“完了，苏郎中，他们要封口了，那些人马上就要被堵死里面了！”
“嘘！”苏荷把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乐果别出声。
然后自己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办法。
救人倒是简单，可是这些人救下来之后该怎么活却是个问题。
短期内，他们是不能抛头露面的，万一被军中熟识的人发现了，那不是救他们，是害他们，还连带着害了他们的家人和亲朋好友。
不得不说这古代的株连之罪，还真是够狠的！
苏荷正琢磨着这些人该何去何从，就听送饭来的人喊道:“里面的弟兄得罪了，来的时候首领让把你们的鞋带回去，以确定你们这些人里没有逃出去的。
现在你们就把左脚上的鞋脱下来，从这洞口扔出来，我们也好拿了回去复命！”
苏荷在心里骂了句娘，“真他妈够狠的！”
怪不得这些人就老老实实在那里面等死，明明那洞口可以爬出去，他们偏不逃跑。
原来这军中下令的人，还有这最后的杀手锏。
“啪嗒，啪嗒！”是鞋从坟墓中扔出来的声音。
然后就听外面的人把鞋扔到空了的汤桶里。
紧接着好像是几个人费力的抬着大石头，把那洞口堵上了。
还传来几声沉闷的敲击声，应该是外面的人怕那石头不结实，用木头把它夯实了。
那些人窸窸窣窣的又不知鼓捣了些什么。
直到听见几声驴叫，那些人才牵着驴离开了。
“走了，走了！”乐果迫不及待的就要从藏身之地跳出去。
被苏荷一把拉住“再等等！”
驴蹄声和石块被踩落，滚下山坡的声音越来越远。
直到听不见了，两个人才从大石块后面跑出来。
绕到瓦罐坟的位置，两个人一下子惊呆了。
要不是提前就知道那坟的位置和出口在哪里，他们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一座坟，里面还埋着二十多个活人。
刚刚**的石块，全部用山上的干黄土给埋上了。
埋得非常严实，一点儿缝隙都没有，而且那土还很厚。
坟里可是二十多人呢，那点空气怕是也用不多久。
原来还以为他们会挺个七八天，最后饿死渴死。
可是就连他们自己怕是都没料到，最后会因为缺氧憋死。
苏荷听了听，那坟里没有一丁点动静。
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这些人得多么绝望！
苏荷指了指一个位置，问乐果:“这里是不是那个洞口的位置？”
“好像再往左偏一点。”乐果拿了根树枝，在他认为对的地方，画了一个圈“应该是这里！”
“挖！”苏荷一声令下，两个人快速的用手去挖那刚刚埋上去的土。
看起来疏松的黄沙土被那几个人夯实了，只扒了几下，苏荷的指尖就磨得钻心的疼。
乐果看苏荷一脸痛苦，说道:“苏郎中，你别扒了，我自己来，你的手还要给患者号脉赚钱，磨出茧子就号不准了。
我来，我皮糙肉厚禁磨！”
苏荷转身，从附近找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又找了一块尖利的石头。
把木棍递给乐果“用这个，快点，一会儿里面的人缺氧，憋也憋死了。”
两个人拼尽力气，扒着那出口处的黄沙土。
洞里的人，原本已经绝望，没到生死抉择那一刻，求生的欲望还不太强烈。
可是洞口被封住后，外面还用土把缝隙填住了。
里面的人越想越心有不甘。
征战沙场几十年，哪场战役没有他们的血汗？
结果落得个活埋的下场，真是太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