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西北早晚有些冷。

宗升缩在小炉子边上烤火,顺带熬粥。

他低着头打盹,稍后醒来,就揭开锅盖,用勺子搅动了一下菜粥。

房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吹进来,宗升不禁打个寒颤。

进来的是折继闵。

他反手关门,然后蹲在小炉子边上,“今年的天气邪性啊!这才初秋,早上竟然就这般冷,某看这不是好兆头。”

宗升点头,吸吸鼻子道;“某也是这般觉着,所以早上喝粥,不吃大饼了。”

折继闵闻了闻,就搓搓手道:“某也来一碗。”

“你家大业大的,干嘛和某抢吃的?”

来到西北这些时日里,宗升深刻感受到了日子是熬出来的,每天都在熬。

就和这菜粥一样,熬久了,香味就出来了。

喝了粥之后,两人一起去城头巡查。

看着西北方向,折继闵面色凝重的道:“这几日西夏人来了不少,都是打探消息的,某觉着他们怕是想动手。”

宗升有些疑惑的道:“他们才将在原州被击败,李元昊哪有勇气再来府州挑衅?所以某以为必然不会。”

“难说,西夏人立国不久,所以他们不能败,若是败了就会动**。若是李元昊必须要求胜。只有胜过大宋一场,他的地位才稳固。”

两人站在城头吹风,大抵是要做给下属看,所以纹丝不动。

西北的风很厉害,没多久宗升就有些扛不住了。

他偷偷瞥了身边的折继闵一眼。

老折看着气定神闲,大有站一个早上都没问题的豪迈。

玛蛋!

老折你不地道啊!

宗升正准备认输,远方来了十余骑。

“斥候回来了。”

宗升赶紧喊道:“开城门!”

回过头他又吩咐道:“准备些肉汤给兄弟们补补。”

斥候出去一次就是在冒险,巨大的压力会让他们的身体消耗加剧。

所以斥候喜欢吃肉喝酒。

吃肉是补充营养,喝酒是麻醉神经。

城门打开,斥候跑上城头来。

他们揭开面纱,为首的禀告道:“钤辖,知州,西边十里不到的地方,兄弟们遭遇了西夏人的斥候。他们人多,而且肆无忌惮……”

“游骑而已。”

折继闵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折家在府洲多年,早就把西夏人的尿性摸透了。

宗升摸摸下巴,皱眉道:“秋高马肥,正是出来扫**的时候。知州,要小心。”

折继闵点头,“斥候再出去。”

一队新斥候出发了。

折继闵看着他们消失在西北方向,说道:“大宋一直在北方种田,而且都是水田,还种树,你可知道是为何吗?”

宗升摇头,“某才行伍多久?哪里知道这些。”

宗升虽然在军中厮混的日子不长,但却从不会装专家,更不会不懂装懂,所以深得将士们的喜欢。

“满朝文武都怕了辽人,可却又担心挡不住辽人的进攻,于是就在北方一代广种水田,多植树,就是想用水田和树木来延阻辽人的南下攻势。”

“这样也行?”

宗升瞪大了眼珠子,“某虽然在军中的时日不长,可也知道这和胡闹没什么区别。除非是把整个北方都弄成水田,否则什么用都没有。”

辽人只需突破一点就够了。

随后大军倾泻南下,不管是官道还是土路,这些都是他们的道路。

除非大宋把路都废掉,全部弄成水田。

可这样整个北方也没法维持了。

宗升想到了大宋锲而不舍的想给黄河改道的事儿,觉得都是一样荒谬,原因就是惧怕辽人南下。

“辽人当真了。”

折继闵讥诮的道:“于是辽人就派出游骑来打草谷,一次次的清剿那些大宋种地的农户……”

两人唏嘘了一阵子,宗升说道:“若是秦大人能成为宰辅就好了,想必这些荒谬的法子都会被取消掉。辽人若是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折继闵好奇的道:“你对秦兄倒是很有信心,这是为何?”

“因为某从认识秦大人以来,就没见过他失败。”

宗升得意的道:“不管是外交之事,还是战阵征伐,他都从未输过。而内政也是,当年回河之争,秦大人做了个试验,满朝君臣都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几十年的坚持在杂学的面前变成了笑话,贻笑大方啊!哈哈!”

“是啊!”

折继闵对此也深有体会:“折家这些一直都在被朝廷猜忌,被打压,大宋武人艰难……秦兄出了主意,让折家摆脱了原先的困境。上次府州之战,也是秦兄力主出击。”

两人沉默的看着西北。

当天晚上斥候就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西夏来了五六千骑兵。”

“戒备!”

府州城的气氛马上就变了。

军械被搬上城头,斥候密集被派出去打探消息,城中的军士在操练,百姓在家中磨刀……

“这里没有百姓,都是将士!”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挥舞着长刀,让儿孙们跟着练习。

“府州多年阻拦辽人和西夏南下,这样的仇恨早就解不开了,夏辽害了我们不少百姓,我们杀过他们的人……”

折继闵和宗升在城中查看着,再回到城头上时,就看到了奔逃而来的斥候。

“敲钟,吹号!”

铛铛铛!

呜!

警示的号角响起,城中马上就安静下来了。

百姓各自归家,一队队军士在街上游弋巡查,战争的气息笼罩了府州城。

“敌军五千余骑正在赶来。”

折继闵的眼中一亮,宗升同样是如此。

“这事……宗兄怎么看?”

折继闵心动了。

宗升拍了一下城头,说道:“知州,这就是功劳啊!”

两人相对一视,折继闵狞笑道:“这些西夏人没想到咱们敢出来吧?要不……出城给他们个意外?就算是他们不敢来冲阵,咱们的士气也会提升,写份奏疏上去,就说敌军畏惧溃逃,这也是功劳!”

宗升嘿嘿的笑道:“有数有数。”

五千骑兵,对于曾经歼敌数千的府州军来说它就不是事啊!

两个渴望功劳的家伙开始准备了。

“准备出城,骑兵……他们的,谁让你带锅的?”

一个骑兵竟然背着一口小锅,把宗升气得够呛。

骑兵拿着小锅,一脸正色的道:“钤辖,若是追敌太远,有口小锅的用处可不小,随便弄些马肉煮也是喷香呢!”

宗升无力的摆摆手,这等行径算是鼓舞士气,他只能放过。

“敌军来了!”

远方已经能看到无数黑点在接近,最后的一队宋军斥候被追杀的亡命而逃。

“出击!”

折继闵决定要给西夏人一次教训。

有将领建言道:“钤辖,知州,五千敌军太少,会不会有伏兵?”

宗升得意的道:“西夏人的主力不在这里,就算是要赶来也得十日以上,这是斥候看准了的消息,不会错,放心吧。”

西夏人的主力还在数百里之外,无法及时赶到。

这也是折继闵和宗升敢于出城决战的重要依据。

府州军大举出动,号角声雄浑,对面的西夏人开始减速了。

“敌军五千余!”

城上瞭望的军士已经得出了答案,城下,五千骑兵列阵,八千步卒列阵。

“我军一万三千,敌军五千,我军必胜!”

折继闵在给麾下打气,可这显得有些多余,在看到敌军就那么多人马后,府州军的士气如虹,恨不能马上追杀上去。

敌军停住了,五千余骑在不安的发出各种声音,混合起来就有些嘈杂。

“敌军看来是怯了。”

宗升有些遗憾的道:“他们莫不是要撤退了?”

折继闵摇摇头:“这样就撤离,敌军怕是会不甘心。”

话音未落,敌骑开始缓缓而来。

“准备!”

大宋的骑兵娇贵,所以第一战还是要让步卒来。

只要步卒阻拦住敌骑的速度,骑兵随后就能发起总攻,这样做显得拿人命不当回事,但却是此刻的现实。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骑兵多的话,折继闵现在就敢主动发动进攻,可现在他却损耗不起。

敌骑开始加速,马蹄敲打着大地,声音汇聚在一起,仿佛是无数面小鼓在发声,这声音沉闷,却慑人心魄。

“弓 弩手……”

新式弓 弩经过五年多的不断改良,杀伤力更是惊人。

在原州大开杀戒后,敌人也见识到了大宋的这一利器,各处都不再掩藏,而是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使用。

宗升得意的道:“今日就让西夏人尝尝我大宋神弩的厉害。”

敌骑突然分散了,前冲的人马最多五百。

折继闵笑道:“这是知晓我大宋弓 弩的厉害,所以他们不敢全军突击了,还是秦兄说得对,疯狗就得打痛了才知道怕,哈哈!”

“哈哈!”

府州军都大笑起来。

“弓 弩手……”

距离在拉近,一个军官奋力喊道:“放……”

砰!砰!

无数弩机击发的声音中,折继闵唏嘘道:“本来这些新式弓 弩朝中是不肯给府州配备的,说什么府州军是折家的,不该给……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秦秦兄斥责那人是无事生非。他是弓 弩的发明者,所以朝中也给面子,这才有了府州军今天的好日子。”

黑云飞过去,敌骑损失三分之一,剩下的仓皇而逃。

“好啊!这个试探失败了,敌军可还敢再来吗?”

折继闵此生作战多次,唯有此次最为舒爽。

“敌军又来了!”

西夏人再次来袭,此次来了一千余骑。

“弓 弩手……”

新式弓 弩已渐渐成为大宋军队的底气,只要有它在,大家就不怕敌骑的冲击,大宋少骑兵的劣势也被扳回一城。

原洲之战后,各处将领都在上书京城,要求扩大弩手的编制,恨不能用弩箭给大宋种植出一片新的疆土。

黑云再度升空,敌骑却依旧不退。

“西夏人敢战!”

宗升目光凝重的看着那些在弓 弩的打击下死伤惨重的西夏人,觉得大宋的对手也太厉害了些。

“今日定然要给他们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折继闵拔出长刀,在敌军冲击前方的长枪阵时喊道:“全军准备!”

这是要发动总攻的命令,五千骑兵齐齐拔出长刀。

砰!

前方的长枪阵被摧毁,可折继闵却丝毫没有动容,因为刀斧手们上了,刀斧手们身披重甲,看似笨拙的挥动着刀斧,当面的敌骑当者辟易。

若说前唐有陌刀手,那么大宋就有刀斧手,这是中原对付异族骑兵的手段,用步卒来对抗骑兵,谁敢说中原人没有勇气?

“放箭……”

最后一波弩箭升空,前方的敌骑在刀斧手的劈砍下终于停住了。

“出击!出击!”

折继闵持刀高呼着。

宗升拔出长刀,喊道:“为了大宋!”

他是钤辖,作为文官,他必须要为大宋发声。

“为了大宋!”

无数骑兵呼喊着,长刀林立,前方的阵列裂开通道,折继闵骑马飞奔而过,他第一个冲了上去。

宗升紧紧跟在后面,上次的原州之战他跟在折继闵的身后打酱油,结果斩获颇丰。

折继闵在前方一刀砍掉敌手的手臂,宗升狂笑着挥刀捡漏。

“这是某的军功,哈哈哈!”

折继闵在沙场上就是箭头,敌骑从两边不断被斩杀或是重创,宗升不断在后面收割着自己的战功,不知不觉竟然开始了加速。

“敌军溃逃,万胜!”

“万胜!”

宋军发出一阵欢呼,接着折继闵喊道:“小的们,随某追击西夏溃军!”

于是一场追逐战开始了,落后的敌骑不断被切割包围,然后剿灭,箭矢飞舞,双方不断有人落马。

不知不觉,双方已经远离了府州城,骑兵的队形渐渐散乱,有些各自为战的意思。

宗升追上一个敌军,用长刀劈开他的脊背,刚想再补一刀时,就听到有人尖叫。

“敌袭……”

他闻声看去,就看到左边出现了烟尘。

府州的骑兵都在这了,这是谁?

折继闵举起望远镜,随即面色大变,喊道:“不好,这是个圈套,西夏还有后手,快收拢集结!”

牛角号声中,追兵开始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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