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刘娥也知道了,她心中只是默然。
“哀家若是病了,谁会为我这般费心……”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她连儿子都不是亲生的。而此刻,她的‘儿子’赵祯也在唏嘘着……
许茂则觉得赵祯有些感性,却不知道原因。
“某本以为秦为这人与当今朝中许多人比起来已然很不错了,可他竟然能出十万贯……”
赵祯觉得自己就无法做到,不,是想不到。
“前脚才把王臻送回家,回来的路上就悬赏……这就是有情有义。”
郭皇后出神的看着外面,右手无意识握着。听到这话后,她缓缓说道:“可王臻对他夫妻俩也很好,真的很好,只是……”
十万贯。
“郎中说此病无药可治。”
秦为悬赏那么大,怕是有些自我标榜的意思在里面吧?这个病郎中都说了无药可治,最好家里请个郎中常年蹲守……
所以秦为悬赏十万贯,在有些人的眼中就是作秀。
“他不是自诩杂家学术无所不能吗?那医术呢?怎么也不知王臻的病理?”
“某看这个秦为也是个邀直买名之辈吧?”
……
“他们对金钱的力量一无所知。”
书房里,秦为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前世关于心绞痛的相关知识。很难,他不是医生,这一刻杂家学术无所不能成为了一句空谈,但他无所谓。
赵允让也觉得秦为是在绝望中做出了悬赏的决定,所以他只能支持。
“悬赏……兴许会有办法的。至于王臻那边,郎中说了静养几日再说,想来不会有问题。”
秦为揉着眉心,“等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
十万贯悬赏,消息出去后,瞬间就引爆了汴梁城的气氛。
十万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啊!
秦为的信誉极好,而且他也的确能拿得出五万贯来兑现悬赏,所以汴梁城疯了。
有心思活络的人想着去骗一把,当然,他们不是第一个……甜水巷里,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站在门口,对庄老实说道:“某有祖传丹药,可解此病。”
秦为出现了,问道:“丹药何在?”
男子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葫芦来,打开塞子,倒出一粒黑色的东西。
“这就是了。”
男子被引了进来,厢房里,郎中见他进来,就问道:“可知道这是为谁求药?”
男子怡然不惧,淡淡的道:“王公,王宰辅”
郎中带着他去了隔壁,房间里放着两张躺椅,躺椅上躺着两个大汉,他们呼吸微弱,上半身**着,胸口那里有些淤青。
“这二人都是死牢里的重犯,一样的心疾,发作的更多、更快,如今都靠着某的针灸来急救……你且等着,等他们犯病了喂药,有效给钱,无效……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样的准备工作让人心惊,让骗子们无所遁形。
而且以秦为在战场上的凶名赫赫,你也别想跟他讲什么人道主义精神,对他来说,别说是用死囚试药,就是用正常人试药,逼急了他也能干得出来。
反正只要舍得给钱,会有人心甘情愿做小白鼠的。
男子干笑一下,刚想说话,就觉得光线一暗,他回身看去,林小北的宽大身板就堵在门口哪里。
是骗子就动手,这是秦为的交代。
郎中掰开了药丸,嗅了嗅,然后吃了一点。
“山楂……是做什么的?嗯?还有……这是麦粉?你这是要做汤饼吗?娘的!这是准备给王公开胃么?”
男子的仙风道骨**然无存,他刚想张嘴,身后一只大手就抓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往外拖去。
“这人是骗子!按照郎君的说法就是,打断他一条腿立即赶出汴梁,开封府若是要追究,尽管来。”
外面来了不少人。
大家都等着看到有人领取了十万贯的悬赏,然后看看十万贯是一笔多么大的巨款,可谁知道竟然是骗子。
一声惨叫,所谓的仙风道骨就变成了残废。
随后来敲门的人就少了许多,等第二天时,甚至没人来献药。
外面就多了风言风语,说秦为的悬赏是白费劲了,而此时的秦为正在王家,王臻再次犯病。
宫里的御医和民间高手通力合作,一顿针灸下去,王臻的命算是吊住了。
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的王臻躺在病**,虚弱的强笑道:“老夫无事,有那十万贯,不如陪葬……”
看来王臻的心理素质很好,至少他还能开玩笑。
……
而在汴梁城外二十里处的青云观,几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正在聚会。
青云观是汴梁周边数一数二的道观,曾经就连真宗皇帝都来过这里求道问仙,这里的道士不仅对丹药有深刻的研究,对医术也是精通。
而此刻,道观的客厅里,几个周围道观里的领军人物,全都汇聚在了这里,不为别的,只为那天价悬赏。
青云观的观主叫舍欲,说道:“诸位,心绞痛乃是胸腹之处不通,针灸固然好,可病人却不可能自行诊治,我等准备了一个丹方……各位道兄且看看。”
几个道士接过丹方,皱眉道:“牛黄,蟾蜍……”
这是真正的药方,并不是那种炼丹修道的金属药丸。
其中一位道士闭目思索了一阵,叹声道:“财帛动人心?”
这几位都是隐居在各自道观里的老道人,对名利早已看透,可今日竟然齐齐出来……这是为何?
观主舍欲叹道:“人说名利如浮云,可我等还未修成大道,那些徒子徒孙总得要养活吧?如今青云观虽香火不错,可这里是汴梁啊,生活殊为不易……”
另一人说道:“早说……我等已成朽木,本该不动心。可我等不动心,他们却动了心,整日不安分……害人啊!”
“这是**。道心坚固者自然无妨,可道心坚固者有几人?”
“那秦为悬赏五万贯,别说是我等,那些寺庙的和尚也心动了。道兄,钱不打紧,可若是让他们得了悬赏,我辈道统何存?”
“……”
刚刚叹气的那位道人无奈苦笑,然后皱眉道:“某知道了。这个方子极为妥当,可是否该加冰片?还有……”
丹房内再次热闹了起来,随后有道人被派去采买各种药材。
“三十余味药材,咱们只用七味,若是他们还能复原,那就是天意,若是不能那就算了……用药太猛无异于搏命,秦为的手段怕贫道还是知道的,若是王臻死在了咱们手里,这青云观就算完了。”
几个道士也沉默的点点头。
机遇和风险从来都是并存的。
他们想要拿下这十万贯的悬赏,更想借此压过那些佛教、私教……但同时危险也是逃不过的。
……
汴梁城中医馆无数,名医无数,可大家对王臻的病却束手无策,一家医馆里,十余个老人在辩驳,说的都是药物名字和病情推理。
“当舒缓……老夫当然知道舒缓,可舒缓不成就成了死人,你那几味药太猛了,这是救人还是杀人?”
“当然是救人,不过以毒攻毒罢了。”
“以毒攻毒?王臻六十余岁,他经得起这般折腾吗?”
“总能坚持一两年。”
“那是靠着毒药来坚持……天知道能坚持多久!秦为知道了会跟你玩儿命……”
“罢了罢了!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
一群名医七嘴八舌的争吵着,最后没有结果。
“王臻犯病了!”
外面来了个闲汉,他冲进来伸手,笑道:“王臻犯病了。”
一个郎中皱眉道:“给他钱。”
闲汉得了五百钱,他掂量了一下,说道:“先前王臻的病发作了,幸好郎中在,用针灸给救了回来。秦为发怒了,出来的时候遇到个骗子,就把他打的到处跑……”
众人愕然,有人叹息道:“这便是天意,他再有钱也无法。”
“若这十万贯连我等拿不到,那这汴梁境内谁也拿不到。如此……只是可怜了那王臻啊。”
“钱再多也无用,秦为应当请了我等去看看,也比把那十万贯扔出去强。”
“他自己就是名医弟子,可却毫无办法!”
“那此事就这样吧,他那十万贯也不知能不能花出去,既然看不起我等,那就各自回去。”
“回去回去,让他枯守着吧。”
众人各自散去。
“青云观的舍欲出来了!”
几个郎中刚出来,众人就遇到了舍欲。
“连他都来了……不是说他从不问世俗,一心只想要得道飞升么?他不是常年都在吗?”
“飞升?我等都是医者,自然知道那些只是扯淡罢了……什么仙风道骨、九秋清气,某看也是沽名钓誉之徒,这不就为了钱财下山来了?”
“咦!还有几个老道人,其中几人某认识,都是周围道观里的,在汴梁境内名气很大,不少都在宫中做过法事的……”
“他们这是去哪?”
一群道人先是去了甜水巷,得知秦为在王家时,就又去了王家。
“青云观里的人说了,这两日他们都在弄药,说是能治王臻的病。”
消息传得很快,那些名医们不禁都笑了。
“道人就是道人,原来某以为舍欲是虔心于道,谁知道竟然也不安分。只是他懂什么医术?”
“他懂,他懂的医术却是杀人的。”
“道人竟然要抢我等的饭碗,可笑啊可笑,今日便看看他们的拙劣。走,诸位,咱们一起去看看。”
“哈哈!”
一群名医在笑着,他们不走了,集体去了王臻家附近等候消息。同行是冤家,而舍情是道人,道人来治病要悬赏,这是跨界……
这里是大宋,不是后世的演艺圈,你别想搞什么影视歌三栖,否则不管你是几栖动物,这些名医分分钟都会教你做人。
而在王家,当舍欲自报家门后,秦为的第一反应也是和那些医生一样。
道士还会医术?
他心中怀疑,准备待会儿揭破这些人的把戏后,再出手将他们打出去。
而反观舍欲却云淡风轻的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又把几位老道人介绍给秦为,说道:“道友,这几位道兄和贫道相交多年,人品贫道能担保。”
秦为看着手中的一个瓷瓶,觉得这货有些脑子秀逗了。
你担保?
若是这药有问题,你来替他们扛?
舍欲却极为认真的道:“这药方贫道也斟酌过,加了两味。每日吃两次,一次两粒即可。贫道从昨日开始服用,每次五粒……”
他很健康。
在停止服用丹药后,大抵是身体排毒起了作用,如今的舍情看着很是精神,这年头也有试毒一说,而且道士本就炼丹,他们平时超剂量服用更是家常便饭。
秦为看着舍欲那副仙风云淡的模样,有些皱眉道:“此事不可出偏差,至少无毒……否则秦某的手段你们应该知道。”
舍欲认真的道:“药方贫道仔细推敲过,贫道作保。”
“把那两个重犯带来。”
随后那两个本是该死的重犯被带了来。
不管是作为重犯,还是作为心绞痛患者,他们的生命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而秦为此刻拿他们来做实验,也是和吕夷简争取了一番的。
剩下的就是等待。
两个大汉被要求干活,在烈日下干活,这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刺激他们发病,然后用他们来试药。
秦为等人就在屋里等待。
冰盆在散发着凉意,秦为以手托腮在打盹,这几日他每天睡眠都不足两个时辰,实在太困了。
“郎君,他们犯病了……”
外面一声大喝,刚才还在打盹的秦为第一个冲了出去,两个大汉中的一个倒在地上,看着很是痛苦。
“别动他!”
秦为瞪大了眼睛,喝退了准备去的仆役。
“他还在等什么?”
一个老道士不忍的道:“治病救人,见病就该救治,他在等什么?难道试药之人就活该死么?”
舍欲却淡淡的道:“他在等……一般的病人犯病了不可能马上得到救治,他在等这个时辰……”
“原来如此。不过这也太残忍了些。”
舍情摇头道:“秦为此人虽说睚眦必报,但其品某还是略知一二的,他不会拿无辜人试药……此二人听说都是重犯,死有余辜之辈。”
“死有余辜吗?那贫道倒是错怪了秦为。不过还是不忍看。”
“这些就和咱们没关系了,咱们也没资格左右……等安心看着就是了,只是那药的药效如何,还得看对症。”
“药理不会错,原先的药效平淡,可增减了几味药之后,定然立竿见影。”
“这种心疾若是不出手,稍晚也会自行恢复,他该出手了。”
“喂药!”
秦为等了大约半分钟,大抵就是病人自行拿药出来吃的时间,一切都尽量做到了和真的犯病一样。
郎中赶忙过去,拿了两丸药喂了大汉,然后开始诊脉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