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恶毒的誓言……

秦为点点头,竟然认可了这个誓言。

若是失败,你就在海边安家吧。

“你不乏强硬的一面,可官场上的那一套对商人而言作用不大,他们要的是真金白银,是赤果果的利益……世英。”

庞世英的眉一皱,说道:“先生放心,学生定然能去。”

“这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

秦为鼓励道:“你满肚子阴谋诡计,不好生用用就可惜了……去看看那些外面的世界,感受一下人心险恶,会比读书更有用。”

庞世英并未反驳阴谋诡计之说,他甚至都没考虑父母同意与否。

随后秦为交代了些自己对海贸的看法,“自古商人就是利益至上的,特别是外藩商人,他们不可信!记住了,那里也是沙场……一个用金钱堆砌的沙场。所谓的贸易就是互通有无,可他们更渴求大宋的货物,所以别担心他们会跑……”

“我们暂时无法垄断海外贸易,但这是个趋势,你们此行……别担心。”秦为微笑道:“某这里有好东西,到时候送过去,保证让那些商人发狂抢购。”

裘书玄点头,但心中却不在意这个。

再好的东西也不管用啊!

三十万贯的差额要怎么弄出来?唯有量大,在加上压榨外藩商人的利润,甚至必要时还得玩儿些阴的。

随后两人就各自告辞去准备。

……

不知道庞世英是怎么说的,庞籍竟然同意他跟着去历练。

只是临走前庞籍悄然来了一趟甜水巷,自己的儿子要出远门,当爹怎能真放心的下,不问清楚他恐怕睡不好觉了。

“朝廷天天喊着要截流……但,你这却是开源。”

“对。”

“那为何先从市舶司动手?”

“嗯……因为这样反对的人少。”

市舶司是官营的买卖,说白了就是朝廷手里的买卖,很少涉及权贵和官员们的利益,只是和某些经商的士绅家族会产生些矛盾,不过这并不能引发大规模的反对。

庞籍看着夜空,面色冷峻的道:“你还是革新……这些就是你为了革新准备的基础。”

秦为侧脸笑道:“此次北伐军在幽州见到了汉人,他们宁愿被外族人欺压也不愿意回来大宋。”

“这是忘本……”

庞籍脸色有些冷,这些话他早在朝堂上就听秦为说过了,而且微词颇多,“既然穿了这身衣冠,既然祖辈安葬于此,别处再繁华也只是荒漠。”

衣冠?

秦为摸摸身上的衣裳,随意的垂手,衣袖就跟着垂落。

“是啊!这是我华夏衣冠,怎能弃之。祖辈魂魄在此,怎能远离……”

在饥寒面前没有什么神佛,能让人挂念的就是这一身衣冠,以及那些坟墓和牌位。

庞籍点头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

秦为垂眸道:“那些百姓舍弃了祖宗,为何?不就是被那沉重的赋税被逼走的吗?某如今谋求增加市舶司的岁入,只是想着能让百姓少些赋税罢了。”

老庞,你一心想着加强军备,以为只要军队厉害了,大宋就能不被欺压。

方向是对的,可惜你只看到其一并没有从全局考虑。

强军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强民!

庞籍沉默良久,走之前说道:“大朗的性子有些偏激,不过自从跟你学习后,脾气倒是好了不少,多谢了。”

庞世英的性子……大抵一般人都受不了他的性子,但他毕竟只是个少年,加上秦为一直在引导,所以现在改变了不少。

不过老庞你别太高兴,那小子是少了些偏激,不过阴损毒辣却一点没少。

他笑的很是纯良的道:“那孩子也算是我众多学生里最优秀的,某肯定会尽心培养,这一点庞公放心。”

你儿子是我学生,那咱们就是兄弟了,不客气!

莫名被沾了光,庞籍只能苦笑。

……

汴梁城外,春风徐徐。

裘书玄和庞世英带着一小队骑兵准备出发了。

“陛下给了三司户部推官的职务,说是下去好和市舶司的人说话,某却是愧领了。”

裘书玄刚到汴梁时被闲置,那时候多少人觉得他此生再无寸进。人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缝,朋友远离,曾经的同僚冷漠,人世间的苦涩和人情冷暖他都品尝过了。

“秦大人,裘某这一切都是你给的,某记得!”

裘书玄没有拍胸脯保证什么,只是拱手,但那感激之情却溢于言表……我此去定然不会辜负你的厚望!

秦为看向庞世英,说道:“你的身子不好,这一路注意,还有,操练别停。”

计谋庞世英不缺,秦为就担心他的身体。

都是小时候太聪明闹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脑子又转的太快,则能不损耗精力。

不过在跟着他们操练了这么久之后,庞世英的身体改善了许多。

庞世英笑道:“先生放心,这一路某会操练过去。”

“一路顺风。”

“保重!”

双方拱手道别。

“我们一直在努力,所有人都在努力,陛下能同意此事,就说明了他也有一颗进取的心,不过我们也不能懈怠。”

他对赵允让这么说,诚然,这些年来他也是这么做的。

赵允让难得唏嘘道:“大宋处处都是问题,陛下或许不缺雄心,可他的性子太稳了,做个守城之君还行……”

这样的帝王,未来他的后代会如何?

“放心吧,大宋的下一代帝王会比他做的还好,陛下虽守城,但他的功绩却不可磨灭。”

秦为对此很有信心。

赵允让笑道:“下一代……那就等有了再说吧,你要成亲了。”

成亲的日子越发的近了,秦为有些小期待。

大宋财神爷要成亲了。

这场婚礼万众瞩目,人人都想看到那让人目眩神迷的奢华,而且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应该看到。

无他,只因秦为太有钱了。

此时的婚礼礼仪繁杂,秦为甚至需要记录在纸上,每日看一遍,免得遗漏,婚礼的前三天,刘姝就搬走住进了刘家。

这是婚嫁的规矩。

就算男方再有钱再强势,也总不能在自家迎娶新娘吧,除了皇帝嫁女,男方登门女方结亲,这是千百年的传统。

两日前孙好民和吴妈就出发去催妆。

所谓催妆,实则就是送些装饰品,而女方也会回赠,当看到回赠的绿袍时,秦为一脸扭曲。

“为何是这颜色?”

吴妈愕然道:“郎君,哪家不是这颜色?”

你莫不是昏头了吧?

孙好民在边上赞道:“这颜色绿的好看,郎君您忘了?头些年小人成亲……还有乔风成亲时,都是这么穿的,不过小人那绿袍肯定不能和您的比,您的这身更绿!娘子真是贤内助,做得这袍子也那么好看……”

他没看到秦为的脸都绿了。

……

“秦为要成亲了?”

赵祯坐在刘娥床边,娘俩儿正说着体己话。

随着年纪的增长,赵祯越发沉稳了,很难看到他冲动。

“是。”

许茂则觉得这个问题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没有了家伙事的内侍,最怕听到的就是成亲和男女之事。

这些话题会引发他们的自卑。

闻言刘娥淡淡的道:“他有钱……”

这话啥意思?

许茂则不解,心想秦为是有钱,可那钱是他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怎地,还得要限制一下?

“年轻人……当年……当年哀家成亲时……那时候……”

刘娥眯眼,有些茫然的在回忆着自己当年的婚礼。

她是舞姬出身,一个低贱到尘埃里的身份。

所以,当年的她根本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婚礼,只是一间厢房,再被赵恒临幸之后,便堂而皇之的住进了王府里。

然后就是赵恒封后,刘娥一跃成为了大宋最具尊荣的女人。

封后大典自然要比那些成亲场面隆重的多,只是再隆重也终归不是成亲,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她没有。

“当年事……”

刘娥摇摇头,不胜唏嘘。

她在怀念赵恒,怀念那个让她成为大宋最尊贵女人的男人……那个不把自己当皇后,只当妻子的男人。

世人都说赵恒如何昏庸,可唯独刘娥没有。

这个男人是她的一切,是她生命的根源,也是她百年之后合葬的伴侣。

恐怕只有赵恒在世的那些年,才是真的日子吧。

只是他去了。

他这一去,就带走了我的日子,让我重新变成了皇后,变成了大宋最尊贵的女人,却唯独变不成他的妻子……

孤独的女人。

“好多年了……”

她手里轻轻捏着当年初见赵恒时,他送给她的那枚玉佩。

不是什么名玉,也谈不上多么的贵重,可这些年来她却随身佩戴,一步也没有离身。

每当夜深人静时……每当朝臣逼压时……每当儿子夺权时……她都会轻轻捏一下这块玉佩,然后转脸就变成了那个杀伐决断的太后。

或许只有在那一瞬间,她才是真正的刘娥,才是那个依偎在丈夫怀里的女人,才是那个天下与我何干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