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门外有位叫富弼的司事局主事求见。”

门外,孙好民过来禀报。

赵允让看了眼秦为,疑惑道:“富弼?可是那个被你三顾茅庐的枢密院小吏?”

当初为了挖富弼进司事局,秦为也算是留下了一桩屈节下士的美谈。

“把他带前厅去……”

秦为说着和赵允让一道去了前厅。

富弼起身拱手道:“下官富弼,见过承旨!”

他是第一次来秦家。

在富弼的印象里,秦为腰缠万贯又是天子近臣,家中肯定也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却没想到秦家如此朴素,大厅里连副像样的字画都没有。

秦为是上官,自然要拿出上司的威严,淡淡都:“何事?”

“听闻大人砸了怡春楼,下官是来献策的。”

富弼腰间别着一把纸扇,下意识就想拿出来摇晃两下,又觉得这是在上官面前,悻悻地收回了手。

“这就是你招揽的人才?”

从富弼一系列的举动,赵允让就判定此人是个倨傲的。

而且没啥眼力见儿……

在上司面前摆谱,要不就是不想混了,要么就是真的傻。

富弼却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矜持的道:“下官今日下衙时,正好撞见了定王赵元俨去了楚王府上……”

“所以呢?”

赵允让不屑的道:“这消息大街上卖油饼的小贩都能打听到。”

富弼并没有因为赵允让的质疑而羞恼,只是淡淡的道:“承旨方才砸了怡春楼,于公于私定王都要找回这个脸面,可他却没有发难,反而去了楚王府,可见他是想要拉拢楚王,从而借刀杀人……”

富弼比秦为大四五岁,可为人处世之道却是差了不少。

在上官面前如此卖弄自己的手段,这可是能臣之道?

赵允让觉得这人聪明是有的,日后也许会有一番作为也说不动。

不过就他这种倨傲的性子,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就是两可了。

他有些满不在乎的道:“这不算什么……你既说有良策,那不妨说说,此事应该怎么应对?”

富弼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眼赵允让。

那眼神好似在说,这事儿是机密,外人怎能听得。

我是外人?

赵允让气急了,刚想发飙就被秦为拦住了,没好气道:“允让是某的朋友,你可直说!”

富弼这才款款道:“定王最近羽翼大减,想要维持宗室地位就必须找到新的盟友,而普通权贵他却看不上眼。”

大家都是太宗一脉的儿孙。

赵元俨自然看不起那些出了嫡系的庶出。

楚王虽说党羽不多,但身份尊贵,也只有这样的等级才值得他赵元俨拉拢。

“但定王近年来手段狠辣,若有选择楚王必不会与之为伍。”

说着富弼看向了赵允让分:“下官的对策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定王可以拉拢楚王,商郡王府同样可以……只要能保证楚王不倒戈定王,定王就绝对版不会局面!”

富弼聪明,但性子却尖刻,而且还倨傲。

这样的人大抵就是容不得一点差错,一旦发现了就想弥补回来。

这等恃才傲物的人多半死得早。

所以秦为就盯着他,他不希望大宋朝堂的一颗新星就这么被泯灭了。

秦为笑了笑,说道:“你想让允让去拉拢楚王……可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之所以对商郡王府关照有加,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商郡王府从不结织党羽?一旦陛下起了疑心,你觉得本官与定王谁先完蛋?”

赵允让看了富弼一眼,然后低声道:“宗室里不少人在看着呢,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会从不与权贵结交。你让我去拉拢楚王,万一陛下忌惮了呢?”

大宋主少国疑,又是太后当权。

宗室里不少人家都在盯着,都在想办法将刘娥赶下来,然后趁乱分一杯羹。

富弼的嘴角微微上翘,看似讥讽,却是自傲。

“就算商郡王府可以独善其身,可一旦陛下掌权后,谁能保证他还会念及今日之情分?”

这话有些犯忌讳。

可富弼还是说了,这代表他信任秦为,又或者说他早就站队秦为了!

站队秦为,就代表着站队了赵允让。

赵允让微微点头,竟然有欣慰之色。

秦为心中不禁叹息着,却不能点出赵仲鍼的手腕。

他把这事儿说如此的**,这就是利用了富弼那倨傲的性子。

但富弼不算什么,他的目标却是富弼背后的那些士族世家。

今日之富弼虽然没什么权势,但他却是汴梁士子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大宋年青一代的力量。

想来秦为当初也是看中了这个,才会把富弼招揽来的。

可他却不知道,秦为其实并不在乎这个。

富弼也不在乎:“现在就是争锋的时候,陛下夺权在即,这些权贵是他最忌惮的存在,只要能稳住他们,陛下不在乎结果!”

这个办法看似浅显,却很阴。

赵允让皱眉问道;“那若是陛下忌惮呢?”

富弼傲然道:“秦大人手握司事局,商郡王府又有大批权贵做盟友,陛下若不想朝廷大乱,忌惮也只能忍着。”

“闭嘴!”

秦为觉得这厮越发的嘚瑟了,就喝骂了一声,然后没好气的笑笑:“你这是在鼓噪本官结党。”

富弼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也笑道:“大人是担心下官的忠心吗?”

你一直逃避这个话题,是不放心我吗?

是担心有一日我会反叛?

秦为淡淡的道:“忠心不是用嘴说的,你做好司事局的事就行……这件事儿我自有办。”

“郎君,宫中来人了,说是官家召见。”

得,秦为起身道:“多半是怡春楼的事发作了,我先进宫。”

富弼严肃道:“定是楚王进宫了……兵贵神速……此事已然落了下风,就算现在拉拢楚王,也没意义了。”

秦为摇摇头道:“少点权谋,多些学本事……”

等他进宫之后,才发现赵祯有些脸黑。

“去了青楼?”

赵祯的声音听着有些缥缈,但这多半是忍的。

“为何要去青楼?”

赵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边上的许茂则却在心中暗自发笑。

我的陛下哎!

您现在不该是问他为啥要打怡春楼吗?

没您这样护犊子的,事情的重点本来就不是青楼,刚刚病入膏肓的楚王竟然进宫了,而且还是为了弹劾秦为而来。

这……

多大的仇啊!

冒着嗝儿屁的风险也要来弹劾。

所以赵祯很是恭敬的把这个快死的大爷请到了寝殿里,伯侄俩聊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只是赵祯出来的时候像是哭过了。

楚王赵元佐也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俨然就快要有气进没气出了,被人抬着轿子送出了宫。

所以赵元佐临走时,赵祯信誓旦旦的保证,稍后定会严查此事!

可等秦为低眉顺眼的回答是之后,他就忘却了初衷。

装可怜是一门学问秦为安好歹也知道些。

他抬起头来,无辜的道:“陛下,臣不是去嫖妓的!”

嗯?

赵祯皱眉道:“那你去青楼就是为了砸店?”

秦为诚恳的道:“臣没有砸店,是那怡春楼勾结外邦豢养倭国密探,微臣得到了消息,就让北伐军去查探,没想到竟然确有此事!”

好一张巧嘴……

赵祯自是不信他这话的,可外邦密探这事儿也的确有些骇人听闻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是骗朕,朕也是要处罚你的……”

他指指边上堆积的奏疏,笑骂道:“弹劾你的人多不胜数,朕此刻只是惋惜耗费了这些纸张!”

许茂则觉得秦为还是年少了些。

你打砸怡春楼就算了,干了还不敢承认……

你这是欺负陛下软弱啊!

秦为说道:“陛下,臣说的是真的,那些倭国女人现在还在怡春楼,微臣已经通知了皇城司的叶都知,已经盯上了。”

“叶双愁也去了?”

赵祯有些动摇了,难道倭国密探是真的?

秦为面露沉痛之色,说道:“陛下,那些倭国女人长得丑就算了,还要价不便宜……这要是正经做生意,那还不得赔死?”

“陛下,宰辅们来了。”

宰辅们是带着怒气而来。

“陛下,北伐军跋扈……”

“陛下,这事儿的确有些过分了,应当惩戒。”

“……”

文官见不得武人嘚瑟,狄青当年有些小嘚瑟就被干死了。

往日还算是可亲的面孔上多了狰狞,这一刻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全体文官附体了。

许茂则心中哀叹,觉得秦为今日在劫难逃了。

而在楚王府里,赵元佐在喝药。

冒着热气的汤药伴随着阵阵苦味,赵元佐虚弱的靠在床头,身边是几个儿孙,连带嫡长子赵允升一家也在。

赵允升三十出头的年纪,人看着老实憨厚,正半跪在床边给老父亲喂药。

“爹啊,您身子本就弱如芦墟,为何还要听信那定王的话进宫去呢?”

“咳咳!”

赵元佐虚弱的仰起头,努力睁开眼看着儿子,虚弱道:“我的儿啊,这不是为父要去,而是老八要逼我站队……为父却不能不站队,否则等我死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