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太冷了,冷得陈折初甚至有点儿后悔自己未将冬日里头的衣裳穿出来——当然这是后话,她脑子里头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他会不会染上风寒?

随后她便又开始安慰自己,江景让的身子要比她好多了,他定是不容易生病的,这样一些小小的寒气,不会伤他分毫。

抱着如此心态,他跟着身前的秦惊,压低了头上那顶圆帽的帽檐,往前走了好一阵儿,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着温度是愈来愈低了。

那日在大堂上他们甚至未来得及说上一句正经话,这叫她被前一晚他的模样儿困住了好久,就算是见到了他也如同所梦一般,没有叫她缓过神来。

她瞧见江景让倚在这件牢狱的榻上,身上干干净净,脸也干干净净,衣裳是所有犯人统一穿的那身,在写着什么。

“...大人。”

小姑娘的嗓音像猫儿似的,抓了江景让的心一下,他险些以为是真的出现幻觉了。

她穿着不合身的滑稽衣裳,长长的袖子也不晓得被她挽上去了几圈儿,那样松松垮垮地垂在手臂上,连同身上灰扑扑的长褂也一样。

“这是做什么?”

江景让笑了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头发被他束起来,全然没有其他犯人那狼狈的样子。

他望着她逐渐泛了泪的眼眶,一时竟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只是望着她,像是好久都未曾这样望过。

“折初。”江景让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朝那扇门走过去,嗓音又低又哑,陈折初猛然发觉他的脸色似乎要白了不少,人也憔悴了一些。

不过好在锦衣卫的差事向来都是比较苦的,他并未有明显的消瘦,一双桃花眼在此时却微微下垂者,就这样揪住了小姑娘的眼。

像此前的千千万万次。

她乐意被他这样看着,但也只是曾经了,如今她望过去,心里头却只剩下酸涩,以及深深的不甘和委屈。

可惜她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今日不同往日,也不是他们日日都在一起的局面。

那时候她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委屈,都会扑进他的怀里说出来,或者就算是没有委屈,偶尔她也会使一使小性子。

江景让也从不责怪她,他倒喜欢看小姑娘这些因为他才有的情绪,叫他觉着万分满足又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溢出来。

他也能瞧出来,于她,他总是什么都能瞧出来,或许是小姑娘如今立在他跟前儿那种又担心又责怪的眸子——她从不擅长在他面前隐藏情绪。

就像那时候他提出要她还那几个人情时她打心眼里觉着难办的可爱表情,亦或是在嫁给他时,她眼里的期待,炙热,都展现在江景让眼前。

她向来都是他的。

他甚至会看到她的所有。

秦惊派人来解开了这扇门的锁,然后塞给了那人比看守地牢大门还要多上一些的银子。

陈折初不晓得心里是什么滋味。

看到这一幕,她只是委屈,深深地痛很厌恶那个叫做楚烁的,需要他们去拥护的新王。

明明他们是夫妻,却连见一面都要大费周章,还要用钱来做疏通。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本想着,再日后江景让闲下来之后,她想要去江北看看,那地方的春日有的是独一无二的盛景,冬日的雪也要比莱阳大很多。

很多人从那儿来,爱上莱阳,时候却还是要回去。

她对那儿充满了憧憬,事实上,她对一切都充满了憧憬,不论是嫁给江景让前头,还是嫁给他之后。

她骨子里头该有的东西一样没少,若是非要说她改变了,那也只能是添上了几分娇纵。

因为她曾以为江景让的爱是那样强大,他可以给他自己,也可以给她很多她想不到的东西。

陈折初在陈家时受尽了苦难,尤其是陈疏妤的大房当道之时,她几乎没有吃上过一口一个权贵大臣女儿该吃到的饭菜。

就是这样,她就是这样从那个地方爬了起来。

她又是那样在乡下活了下去,借着他的力量回到了莱阳,回到自己的家,然后再一次靠着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活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

她始终坚信那时候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因为她那时候还并未拥有什么。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她同江景让定情。

她竟开始思索,江景让是不是她应得的?曾经她在他的一次次地重复表达爱意之后坚定了后者的想法。

可她如今望见这样的他们,她再一次犹豫。

是不是她身上的霉运连爱的人也在所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