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侍卫在高家庄东边绕来绕去,马有德估计最少走了有七八里,侍卫才对他说王爷的大帐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林中。

顺着侍卫手势看去,前方却是什么也没有。

可谓此处静悄悄。

大将军王在哪?

带路的侍卫朝发呆的江西绿营参将看了眼,径直爬到坡上,然后轻轻推了推一棵有两三人高的树,让人吃惊的是那棵树竟然就这么被推倒了。

仔细看,树梢上明显有绳子吊着。

之后便见前方原本什么也没有的山坡上,突然冒出一群披草衣执刀拿枪的士兵,为首的拿了一面镜子朝这边照了照。

阳光顿时被折射过来,很亮眼。

推树的侍卫同样在手中拿了一面镜子,向着山坡照了照。

三下之后,从坡上下来,示意马有德他们跟自己走。

到了坡下,便换了人过来领路。

沿途至少经过五道关卡,每道关卡都是戒备森严,伏有不低于百人的精兵。

有两处甚至那树上都藏有弓手、枪手。

安保等级之严,饶是马有德行伍二十余年,也不曾见识过。

真是开了眼。

不禁对身边的亲兵队长感慨道:“兵法有云,勿以军重而轻敌,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今会长设正假两大帐,明暗两指挥,正合兵法诡之道,所谓用兵如神莫过于此啊。”

这个亲兵队长是马有德发展的会员。

老马是真心佩服,就名誉会长这布置,他一个会里人都没法带兵偷袭,更何况外边人呢。

这场战事,妥了!

终于,他看到了共进会终身名誉会长兼大清大将军王的临时办公室。

用木头搭架子,上面盖一层雨布的一排窝棚。

十分简陋。

唯一看着像样的可能就是王爷办公窝棚的那两块门板了。

瞧着像是从高家庄哪户百姓家拆下扛过来的。

因为上面不仅贴着门神尉迟敬德像,还有一幅对联。

办公室内,盘腿坐在干草上的贾六正在缝补裤子。

刚才带人视察周边风景时叫树枝把裤子刮破了,虽然来时带了行李箱,里面有好几条备用裤子,但向来节俭的贾六还是叫保柱取来针线盒,在那认真的一针一线把裤子重新缝好。

缝补时不忘对保柱他们道:“行军打仗便如这缝补衣服,要的是耐心,心不静则气急,气急则坏事,坏事则咯屁。”

保柱和边上正在算账的梵伟对视一眼,目中均是不以为然。

原因是认为王爷在高家庄设大营,结果自个真正的指挥所却又远离高家庄,这已经不能用小心谨慎来形容,完全就是无胆鼠类的表现。

要知道,如今可是优势在我!

有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不过你们要明白,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安全一说,胜负往往不是由正面战场所决定,而是被一些突**况所左右。”

贾六有点生气,兵法上说哪怕己方占尽优势,也要将最危险的可能想在前头,而现在什么是最危险的可能,还不就是他这个大将军王被人家奇袭么。

为了避免这个危险发生,这才巧设真假大营,摆出五门八卦障眼阵,确保指挥中心不被人家一锅端,如此才能使全军安心与敌作战,这两家伙懂个屁!

也是,他们要是懂,也不会在自个手下干事了。

尤其梵伟这个叛徒,别以为给教匪当了几天军师,就以为自个真就是军师了。

娃娃,嫩着咧!

“噢。”

梵、保二人的声音听着就阴阳怪气。

“跟你们说话这么费劲的!十几万人的兵团司令部都能叫人家小部队给端了,我这才几万人!”

贾六气得不理会两家伙,在线上打了个结用牙一咬,展了展露出满意的笑容。

正要把裤子穿上,“砰”的一声,自个办公室的大门结结实实的倒在了地上。

掀起的尘土呛了他这个大将军王一脸。

“我说了多少次,有事敲门喊报告,你们他娘的都聋了吗!”

贾六气得提着裤子站起就骂,黄灿灿的裤衩在这昏暗的窝棚内,显得特别亮眼。

门口,是手足无措的栓柱和阿主任。

天地良心,他们是敲门了,可这破门轻轻一推就倒,能怪他们么。

“嗯?你们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贾六发现栓柱和老阿手里捧着个白乎乎的玩意,有些好奇。

阿主任忙龇嘴一脸欢喜道:“王爷,祥瑞啊!刚才卫队打到一只白老虎,此正应了王爷有太祖之姿,故奴才特意把虎皮给王爷送来!”

话音未落,就见王爷跟挨了枪子似的蹦得老高,怒不可遏:“拿走,拿走,赶紧给我拿走!拿远些,不然我一枪嘣了你们!”

把个栓柱和老阿吓得跟兔子一样跑得飞快。

怒气未消的贾六气得裤子都没穿,犹在窝棚里破口大骂。

保柱和梵伟都叫吓得缩在角落不敢吱声。

谁也不知道白虎怎么就犯了王爷忌。

不是说大清太祖皇帝能得天下,便是因了白虎么。

被带过来的马有德同样骇得魂都要飞了,他以为王爷是在骂他,真这样他这条老命今天肯定要交待了。

好在,王爷见到他的那刻,怒气一下消失,虽然脸上没有笑容,但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

“老马,你过份了啊,三千来人就这么没了?”

贾六微哼一声,发现裤裆有点凉飕飕,这才意识自己还没穿裤子,便当着马有德面将裤子套上。

“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马有德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磕头,不管贾六说什么,他就是磕头然后喊有罪。

态度还是端正的。

贾六几次想拍桌子,几次又拍不下去,最后,无奈摇了摇头:“看在你是老会员的份上,这次战败本王替你压下来,回头再给你调2000人,等大会过后,你同江西巡抚郝大人一起回江西,就……就任江西总兵吧。”

这是让马有德帮郝硕把江西绿营重新组建起来的意思,同时也是将势力向江西发展的关键。

眼下也没别人可用,就让马有德这个江西绿营出身的参将戴罪立功吧,这家伙打仗不行,忠心还是可以的。

马有德意识到王爷让他回江西的真正目的所在,急忙表态:“卑职誓死拥护王爷!”

“好好办差,本王为人你不是不知道,将来亏待不了你们。”

贾六让梵伟领马有德到隔壁去详谈江西发展计划,这边定了定神,最终还是带着保柱去了最东面一间窝棚中。

里面,关着从京师大老远过来找自己的和珅。

已经被关了一天的和珅静静坐在干草上,如入定老僧般一动不动,待耳畔传来脚步声,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庞,先是苦笑一声,继而有些苦涩道:

“东阁,对抗朝廷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现在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尚不迟矣!”